卢月照轻叹了一声,明明自己也不小心,结果倒是收了人家的银票。
或许,他也不在乎这些钱财吧。
回到东庄村后,卢月照在家门口见到了陆家婶子还有曾木匠,还有另一个生脸面的人。
那人怀里捧着一个包袱,带着血。
曾木匠看着包袱眼泪直流,陆家婶子则哽咽不已,见卢月照回来,赶忙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脸生的男人告诉了卢月照,她的丈夫死了,是被一伙强盗给杀的,而且,那个破庙被强盗给烧了,里面有很多具尸体,基本都烧成灰了。
他进去扒拉了一顿尸体,才从下面找出了半件染血的衣衫,是她丈夫的。
卢月照打开包袱,里面除了残衣,还有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已经被烧掉了一个角,旁边,还有一个荷包,里面是十八两银子。
曾木匠说,那个脸
生的人是他的熟人,就是通过他让她的丈夫去常宁乡做活儿的,结果没想到……
曾木匠很心痛,他说他很后悔,后悔不该让清明一个人过去。
清明。
是她丈夫的名字吗?
卢月照心中疑惑。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家婶子告诉了她许多许多事。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有关清明的。
可她很快发现,那个人仿佛从她的记忆中剔除,她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唯独忘记了他,还有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同时,她也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常宁乡,因为那时候她听说清明出事了,她很着急,根本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于是,她自己一个人拦了辆马车就跑去了常宁乡。
因为,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清明死了。
“梨儿,你真的忘了清明了吗?”陆家婶子问道。
这个问题是她最近问得最多的,可是,每次她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卢月照摇摇头。
“唉!”陆家婶子重重地叹息一声,继续摘菜。
算了,她也不再纠结于让她记起清明了,人都没了,记起来有什么用,只会让梨儿伤心欲绝。
只是,可怜了梨儿,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同时间,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先太子,回宫了。
太皇太后徐氏撑着床榻半坐起身,姣好妍丽的脸庞上,此刻有些病态的苍白。
自从丈夫孝章帝驾崩,养子太子裴祜身故后,这一年来,她原本就病弱的身子就更加不好,缠绵病榻,汤药不断。
裴祜绕过漆屏风,在见到徐氏的那一刻,红了眼眶。
“母亲……我回来了。”他跪在了徐氏床前,哽咽道。
徐氏身旁的欣枝姑姑擦干眼泪,赶忙扶着徐氏靠坐在床榻上。
徐氏缓缓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裴祜的脸侧,同时,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下。
“你父皇他……不顾群臣阻拦去看你那……拼都拼不起来的残尸,当场就吐了血。他不信你就这样死在乱刀之下,他说他对不起你的生母,没能护好你,他说……他要等你回来……你父皇他死不瞑目。祜儿,这一年,你去哪儿了?”
裴祜摇了摇头,眼眶里集了泪。
是啊,这一年来,他去哪儿了。
“母亲……祜儿如今回来了,回来看您……还有父皇……是儿臣不孝。”
徐氏将半个身子探出床榻,紧紧抱住了裴祜,好像他还是那个声声唤她“母亲”的孩子。
“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徐氏哭得伤心。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
真好,真好。
徐氏想着。
一个时辰后,裴祜离开了太皇太后的寿宁宫。
这时,就在寿宁宫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太后郑氏藏在红墙阴影之下,哭得不能自已,她用丝帕紧紧地捂着自己,尽力不让自己出声。
无声的痛哭,无声的心碎,还有无声的欢喜。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郑氏望着裴祜离去的背影,捂着心口,久久未曾离开。
此时,千里之外的东庄村,卢月照在祖坟之前默立。
就在刚才,村民帮她给裴祜立了个衣冠冢。
将近九个月的身孕,她甚至蹲不下去,还是陆家婶子扶着,她才能将那件染血的残衣,和那枚残破的平安符,放进棺内。
黄土被一锹锹填入,将一个人的过往埋葬。
至少,在卢月照的记忆里,这个人仿佛从未来过。
她抬手将碑头上沾染的尘土擦净,“清明”二字,又重归洁净。
“他们和我说了许多和你的事,可我还是没能记起来……”
她应当是爱他的吧,要不,怎么会嫁给了他呢?
那他呢?
应当……也是爱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