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重伤后醒来已经过去了小半月。
下面人说,是太子带人,一路沿江才寻到他把他带回来的。
他醒后,江烬梧一直未见他。后来他伤好,去军帐旁听他和班越商议战术时才见到人。
其实现在想来,应是从那时起,江烬梧对他就格外冷淡。
谢昭野以为他生气了。
他那以身做饵的法子目标只在卢隐一人,他要灭卢氏满门的心思从未变过,为此不择手段,不仅没有提前和江烬梧商量,还可能牺牲一些无辜的人。
他以为,他在生他的气。一个机关算尽的黑心肝,大抵很难和江烬梧遥远记忆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小孩对上号。
可涂鄢告诉他:“哪来的什么别人?烬哥哥当时知道你胆子这么大,一下就慌了,他自己牵了匹马就去找你了!”
“他一个人沿着江找了一夜才把你捞起来,带你回来时还遇上了追你的刺客,你当时生死不知,他定然只能拼命护你!你压根不晓得吧,他那时的伤根本不比你的轻!”
说来好笑,谢昭野那会决定去做什么时毫不犹豫,末了被他冷待时,虽然嘴硬不肯承认,但其实就是十分忐忑。
这种忐忑一直维持到了南溧乱子被平息,他亲手斩杀了卢隐,他和江烬梧班师回朝。
一日,江烬梧问他:“大仇已报,你在上京,还有别的牵挂吗?”
平静、疏离。
于是,谢昭野答:“无。所以自当辞官归去,自此,逍遥自在!”
他等了许久,没等到他哪怕一句旁敲侧击的挽留。
后来,谢昭野才细细想过,其实,他大概是被江烬梧惯坏了,于是习惯性地等着江烬梧来迁就他。
哈,“惯坏”?
谢昭野一直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也能用在他身上。
但,他似是真的被惯坏了。
江烬梧醒时,他其实迫切地去质问他: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傻子吗?蠢货吗?你自顾自做着那些决定意味自己很伟大吗?替别人去死也能毫不犹豫吗?
江烬梧,你傻吗?
可他那样僵直着脊梁,轻垂眼睑的模样,傲气又板正,偏生他瞧出了他眼下的那一丝委屈。
江烬梧,你真是个傻子啊。
但,我是第一天才知道你是傻子吗?
其实,我也是傻子。
第51章
江烬梧这回多休养了几日。
谢昭野哪都不去了, 跟盯梢似的,一天到晚盯着他。
江烬梧还很不自在。
看他稍久一点就忍不住错开视线,有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孤自己可以喝。”他忍了忍, 还是没忍住。
谢昭野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 舀了勺汤药停在他嘴边, 一副没听见他说什么的样子,也不应声,只平静地望着他, 惟有稍微上扬地眼尾透露出他此刻是有情绪波动的。
江烬梧:……
他十分别扭,但谢昭野油盐不进的模样, 最后还是妥协地任他喂了。
喝完药,嘴里就被塞了半颗蜜饯, 甜滋滋的味道一下子在嘴里散开。
他甚少吃这些甜腻的东西,这几天却顿顿喝药都要被喂一颗,现在还没适应。
——先头不喂蜜饯时,谢昭野用那十分不成体统的法子,说给他散散口中的苦味。诚然,他觉得谢昭野不是在给他散药的苦味,纯纯是想占他便宜。
比起这, 还是被塞颗蜜饯吧。
江烬梧故意转移话题让他别总盯着自己:“你一直在这, 青县怎么办?”
“殿下不是很喜欢邝韫吗?正好考验一下他的能力,你想提拔他,也要他有资质才行, 不是吗?”
江烬梧提起一口气, 心道,这算什么考验?哪怕邝韫先前在他身边跟过几日,可他到底是个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少年人, 就是要培养也是得慢慢来,这不是揠苗助长吗?
谢昭野看出他的意味,神色冷淡了些,俯身拿帕子擦净了他嘴角残余的药渍。
“青县每日都有文书往返,决定还是臣在做,只是实地的事派他去了罢了。且青县新上任的知县是个还算有才干的,邝韫顶多是做些辅助的事。”
这个解释倒能说服江烬梧。青县的新知县还是他点的人选,自然晓得此人是有些能力的,否则也不会把他安排到百废待兴的青县去。
江烬梧满意了,谢昭野却更不高兴了。
“殿下就这么喜欢那个毛头小子?”
江烬梧听出他话里的尖酸,一时无言以对。
他沉默片刻,“你莫总跟个小孩似的。”
谢昭野却一挑眉,“哦?我还以为殿下就喜欢小孩呢。”要不对那个毛头小子这么关切?
江烬梧:……
好在这时默书领着潇潇过来,谢昭野掠了眼那小丫头,虽不大关心,但也正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