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敬渝才总算回来了。
李阿姨迎上来,瞄着他苍白冷淡的脸色,斟酌着向他汇报下午发生的事。
听到她说的话,敬渝的双睫只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嗯”的音节,什么都没交代,朝楼梯走去,然后一步一步走上楼,在敬亭从前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确实是一片狼藉,敬渝刚想走进去,就碰到挡住脚的一块碎木,踢开后,才走进去,又发现里面亦是几乎没办法下脚。
门没关,走廊和大厅的光照进来,他没再开灯,就站在那一道光里面,把房间里的景象都看了一遍。
身体里本就失去感知的血液,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还可以流得更缓慢一点。
凉意自双手而起,攥住心脏,直至五脏六腑,包裹着他一整个身体。
这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从样式到摆放的位置,他都心如明镜,因为就是他让人去搜罗的。
他站在自己精心准备的房间里面,目光仔细地扫视辨认着地上所有的东西,第一次直面地感受到自己的可笑。
这满地的碎屑,就如同那一年他追去波利见她时,她给自己疏离陌生的答复。
现在,异地而处,却好像又一次收到了舒纯熙对他的心意的回应。
他还记得她喜欢什么样的家居和装饰,还记得她的品味,这么做,只是想让她住得高兴一点。
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住进来,现在,今天,更是因为对他的不满,一股脑把这里都给毁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或许东西本没有错,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品味了。
看一眼,她都愈发生恶。
她怨怪他吧?
怪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堂弟,才让她和孩子不得不经历生离死别,才让她不得不成了单亲妈妈。
一口气堵在口中,叹又叹不出口,敬渝提起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到了舒纯熙房门口,他轻敲两下门,打起精神对里面说:
“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房内的人当然没答话,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灯也关着。
但敬渝觉得,她应该没有再睡觉。
想着,也只好沉下心,推开了门,走进去。
舒纯熙坐在床尾,面朝着阳台外面,双手抱膝而坐,床垫陷进去小小的一块儿。
月光之下,那个纤瘦的身影,看上去既孤单,又可怜。
敬渝望着她留给自己的背影,不知为何双眼涩然,一步比一步悄然,走到她身侧停了下来。
“下午你的话,我想过了。敬亭的死,我确实负有责任。事情成了现在这样,我也很抱歉。”
敬渝开口,声调微哑,一句一句慢慢地说道。他说着,目光盯着她的发顶,有些飘忽地陷到回忆里去了,忽然有点喃喃地说:
“那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我让人按照你以前在舒家的房间置办的,我忘了现在你可能已经不喜欢了。砸了就砸了吧,或者你告诉我,现在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你告诉我,我再让人重新去买吧。”
眼下的人依旧没有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他抿紧唇,手无力地在身侧抬了一下,又无力地收回来,语气更软和一点,踌躇着又对她说:
“今天下午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直接没收你的东西,而且,”
敬渝顿了一下,
“我说的话也不好听,语气也不好,伤了你的心,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因为我生气了,好么?”
第16章
舒纯熙总算有了点反应,她冷笑一声,回的却是他的上一句话,头都没抬,语调冰冷又锐利,像是被踩到尾巴突然跳起来要咬人的狸花猫,
“谁稀罕你那些东西?”
敬渝不
说话了。
但手在腿侧很快握成拳头,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东西,亦或还是在压抑着此刻的情绪。
在那房间里借着走廊里的灯光,看得清或者看不清的一切,都又重新占据着他的脑海,糊成了一团。
口鼻中的气息,一时间也不顺畅了起来,闷在心头,直叫他好像不能正常思考起来。
“可你以前明明是喜欢的!”
终究还是没有忍下去,沉闷的一句话从胸膛里发了出来,几乎是低吼出了这一句,掷地有声,他压着嗓子,不再刻意掩饰自己心里的愤懑,语调里面竟然还带着点不容易听出来的哀怨和委屈。
“那个缠了牵牛花的铜灯,你在一本书上看见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让我去找,我让人去找了,但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下落。就因为这个,我去伏柳市出差,你来送我那天,还在车厢里对我扬着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就差在我面前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