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她细长如鞭的两条麻花辫像是活过来的藤蔓一般自动飘散开,从发梢开始,阿葵一头火红的发色像燃尽的烈焰,眨眼间变成雾茫茫的死灰,宝蓝色的衣袍翻涌出泼墨般的黑,明黄云肩扭曲变形成了一串串翠绿色石头挂饰,随着衣服主人转身的动作撞击出清响。
“阿葵”的身形也在同一时刻发生着变化,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肩膀扩宽、腰身变粗,最终幻化成了一副高大男子的躯体。
琥珀抬起头,震颤的瞳仁中倒映着一张冷峻陌生的脸。
“你、是谁……?”琥珀的声音跟着瞳孔一起颤动。
黑衣灰发的男子避而不答,眯起了一双毒蛇似的翠绿竖瞳,露出餍足笑意:“小鸟,玩了这么久,该跟我回家了吧?”
他什么意思?琥珀想。
琥珀至今不能完全分辨别人笑容里的含义,抓着他走了一路的陌生人扬起唇角时,他虽未感到亲切,心里的提防却先卸下一半。
“不记得我是谁了吗?”黑衣男子依然笑着,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抬高,琥珀被带着往前一扑,几乎是以悬吊的姿态撞到他怀里。
琥珀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人几乎和谢缘一般高,但他站在谢缘面前时,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像是一座看不见的牢笼当头压下。
牢笼?
琥珀的思维细雨连珠一般活泛起来。
暗室。
燃着黄烛的神龛。
黑衣神像。玄化仙尊。
他猛然抬头直视着对方蛇一般的眼睛:“您就是落鹜山的玄化仙尊?”
邬虺回以微笑。
一道细弱的亮光晃了琥珀的眼,他视线追寻过去,倏然定住不动了。
那攥着他小臂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窄细的银戒,晃了他眼睛的细碎光亮则来自其上一颗硕大的翡翠石。
记忆的海浪再次撞击礁石,琥珀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头脑开始变得混沌。绿色的石头……不,好像应该是白色的……但,万一是他记忆出差错了呢?
“——睡吧,我会想办法告诉仙尊的。”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再度回荡。
所以自己其实是玄化仙尊的宠物吗?
所以谢缘对自己好,只是出于他是仙尊座下神使的职责吗?
奇怪,明明只是分开了一小会儿,他却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念谢缘。
邬虺垂眼看着身体陷入僵直状态的羸弱雏鸟,心中泛起不可名状地快意——那个高深莫测的先天神最宠爱的小东西,此刻毫无反击之力地被牢牢握在自己掌中。
“跟我走,不许叫人,”邬虺恶劣地恐吓道,“你说出口的名字,下一刻就会死掉。”
琥珀一声微弱的“谢缘”生生止在齿间,一丝气息也不敢露了。
——即使谢缘亲口告诉过他,自己不会痛也不会死,事到临头他依旧不敢拿谢缘的安危做赌注。
邬虺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这片樟树林本就偏离村落,眼下他们站立的纵深之处更有他事先设下的混淆识神探查的结界,任凭那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找过来。
带走先天神最心爱的小东西,再故意留下破绽,引诱这位神到落鹜山自投罗网——在那里,中州诸神早已布下层层杀阵。
身为一州主神亲自下场来捉诱饵,邬虺有足够的自信能成功。
“不。”
手心里轻飘飘的小鸟突然开口了,黑漆漆的眼眸不闪不避注视着他:“即便您是我的主人,我也要去见我喜欢的人。”
琥珀故意避开了谢缘的名字,话音落,他身下雪白的衣袍无风自动,沉寂了许久的银色脚环迸发出耀眼的华光,邬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比他强盛数倍的灵力袭面而来,一州主神数百年不曾体会过的尖锐疼痛骤然施加在手腕上,逼得邬虺不得不松开对小鸟的桎梏。
琥珀人往下坠,先闻到了熟悉的淡香,接着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手腕被抓得胀痛的地方被人轻柔地环住。
“傻琥珀,”他听见背后的人说,“自己一个人强撑这么久,你若早一些害怕,我即刻就来了。”
--------------------
邬虺:屠神大业启动!
谢缘:?
琥珀:(懵圈中,但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谢缘)
第24章
甫一照面,邬虺不用多余的试探就即刻判断出单凭他一人绝不是谢缘的对手。
自洪荒绵延至今的原始神力与倚靠供奉维持的灵力如同大海之于溪流,强大威压引发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邬虺在惊涛骇浪前反而笑意更甚,眼中闪烁着隐秘的兴奋:“子虚仙君,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