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化作一条小木舟,谢缘稳稳当当落在上面,念了句诀催动小舟疾行。
还没完——
不用睁眼也知道,这鱼儿一般灵活迅捷的小舟游着游着是要往水下钻!
阿葵眼睛闭得像蚌壳,却察觉到那古怪人物一路上卡着她的手臂松开了。
她复又睁眼。
船已经平稳行在水下了,之所以没被淹没,是因着一个巨大气泡包裹在船外,连船带人都密密实实罩住了。她被安置在船尾,那人抱着玉米穗穗依在船头。
地下暗河别有洞天,河道的石壁上不知什么种类的矿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幽蓝色光芒,映得石缝中随水流摇曳的杂草更加像是鬼魅乱舞。
琥珀指着气泡外飞掠而过的杂草对谢缘道:“很漂亮,像你的头发。”
谢缘屈指抵着唇笑出声:“看来我仪容十分不整啊。”
琥珀一眼不眨地看着谢缘拆开那条与他衣袍颜色相同的发带,将背后因四处奔走而蹭乱的一把如瀑长发拢到身前,以指作梳细细打理。
想来谢缘在飞壶岛养尊处优惯了,这么久不梳头还是头一遭。
琥珀倒不是拐弯抹角要以杂草作比挖苦对方,他心思单纯,只觉得谢缘这人哪哪都好,所以即使发梢凌乱也是好看的,水里的草像他的发尾,所以也漂亮。
谢缘举起了衣袖,袖子底下的衣褶间便露出一尖羽毛。
琥珀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片羽毛藏在谢缘衣袍之间,河道矿石幽蓝色光芒照耀下连颜色都无法辨清,可琥珀却觉得万分熟稔,就像他第一眼看到谢缘这个人一样,没来由感到亲切。
琥珀抬眼偷瞄谢缘的脸,见他没有看自己,于是将手指缩在袖子下面,一点一点拽谢缘的衣摆,试图让褶皱展平。他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实则为了看清那片羽毛,脑袋都快扎进人家怀里了。
那羽毛原来是谢缘系在腰间一枚挂饰的其中一部分。拢共五片,长短整齐,穿成一束缀在一块玉底下。玉的模样也特别,不似寻常的环型或者牌型,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琢刻此物的人技艺精湛,小鸟的每一根羽毛都纤毫毕现,神态灵动,同下面缀着的真羽毛搭配一起倒像是活过来了。
难道他也是一只鸟?琥珀专心思索着,耳边忽而响起声音:“很喜欢?”
琥珀倏地松开攥在手心的衣角,抬脸对上谢缘宁静带笑的眼眸,直愣愣点头。
“那就赠你?”谢缘将束好的长发捋到后背,很爽快地把挂饰解下来,捧在手心递到琥珀面前。
琥珀伸手想接,指尖都要挨上去了。
——“我们鸟族的规矩里,送羽毛等同人族的示爱,请一同回巢就是提亲,替你寻食物更是要生蛋的意思,记住了吗?”
琥珀一激灵,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整张脸突然就红了。
他第一次知晓“羞”的感觉,胸口有兔子在咚咚跳,催促着他手忙脚乱从对方怀里滚出,谢缘伸手护了他一下好险没掉出船外。
琥珀逃到船尾阿葵身边,拽她袖子:“阿葵阿葵!”
阿葵盘着腿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掀开眼皮语气幽微:“哦,你还知道我没死。”
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她心绪大起大落,肢体也在长久的打斗中酸痛不已,肩头手臂的伤口失血过多,早已是强弩之末。
身心俱疲的阿葵坐在船上强撑着腰杆,她至今还未倒下,全是因着对谢缘的满心戒备,一根弦时刻紧绷,玉米穗穗不值钱的表现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阿葵看着从谢缘指缝里垂落的几片浅色羽毛,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琥珀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不明白阿葵为什么对谢缘有如此大的敌意。他也顾不上问阿葵那羽毛能不能收下了,因为此刻安定下来,他才发现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阿葵伤势实在吓人。
她身负两道重伤,小臂上被笼子划破那道伤已经凝结成黑块,而肩头被那个干尸砍出来的新鲜刀口则还在汩汩冒血,原本明黄色的刺绣云肩大半被浸染成深红,宝蓝色袍子脏污破损,铁锈味儿四溢。
琥珀不敢再碰她,骇得脑后翘发都竖起来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端的谢缘:“你能…救救她吗?”
谢缘就是在等这么个台阶,琥珀话音落,一道温和的灵力从他指尖窜过去,半途兵分两路,分别没入阿葵的两处伤口。
阿葵又惊又怒:“你!”
琥珀也惊:“不流血了!”他凑近像小狗一样嗅嗅,阿葵将他扒拉开。
何止是不流血,连伤口外的衣料都在两道灵力滋养下缓慢合拢,血渍也奇迹般消褪,最终彻底恢复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