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汐儿这回不知怎的变安分了:“……神仙哥哥。”
谢缘满意了。
他抬脚要走,村民纷纷挽留,救命之恩无以为谢,神仙至少留下来让他们设宴款待一番。
谢缘堂堂一仙君,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最不擅于应付来自弱小生灵对他竭诚纯真的热情,正要摆手说“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骤然感受到了传送符的召唤。他心脏一紧,没有丝毫停顿地应召而去。
村民见好端端站在眼前的神仙忽而消失,只道是神仙乐善好施不图回报,感到遗憾的同时也兴奋地讨论着这位神仙是否就是在中州流传最广的传说中,那神通广大慈悲为怀的玄化仙尊。
一来二去已至深夜,浅滩村百姓各自回家安顿,海岸重归寂静。
第5章
几只沙鸥跪在地上颤抖不止,他们半边脸上都有着长短不一的爪痕,在四壁油灯映照下淋淋淌着血,却连抬袖擦拭这简单的动作都不敢有。
哪只鸟能想到呢,他们只不过是略施小计打劫了愚蠢人类的财物,这只看上去就灵智半开的小怪仅仅是这场骗局的由头以及越货的添头,蠢萌一只怎么能惹出这么大乱子呢。
真是倒了大霉,鸟命不保。
胡琴怒火中烧,在不大的暗室中来回踱步,灯火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狰狞的长鞭反复抽打在沙鸥们的神经上。她右臂末端原本长着人类手掌的地方此刻已经完全兽化,吊着一只浸满血的狐狸爪子——有沙鸥的血,也有她自己的。
“好,很好——”胡琴气极反笑,早不再顾忌甚么风度威仪,被那邪门脚环灼烂掌心的痛意已经在抓破几只蠢鸟的脸后得到了释放,她现在剩下的只有怒气,“——诸位还有什么要辩白吗?!”
沙鸥们抖如筛糠,哪里还敢多嘴。
胡琴斜眼见他们的窝囊样儿不由得冷笑。玄凤雏鸟是个能卖出千两黄金的珍稀品,可若是曾经有主,起价就要降低一半有余,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带着明显留有上一任主人痕迹的物来做委托。
瞧这几只海边来的乡巴佬怕得要死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来砸场子,只是纯粹的蠢货。
平白耗费如此心力,胡琴也倦了。她向来认为熬夜会减损她的美貌,加之今夜又伤了手爪毁坏元气,是以决定快刀斩乱麻,就此揭过此事。
胡琴扬手道:“把他们几个拔了飞羽,全部给我丢出去!带来的货收归柳岸,一分钱也别想讨!”
手下喽啰们立马拉扯起地上的沙鸥们,押出暗室。
胡琴又一指:“这只雏鸟锁到牢里去,那堆破铜烂铁丢进仓储库,老娘要回去歇息了。”
底下喽啰们小心扯住琥珀,生怕自己也无辜遭受皮肉之苦,有胆大的嗫嚅道:“可是…胡大人,关押活物的牢房已经满了……”
胡琴检查着自己伤势颇重的右爪正心情烦闷,闻言没好气道:“那就关进‘天字号’里去,有脚环在,疯丫头也伤不着它,正好还能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两个捏住琥珀袖口的喽啰听见“天字号”俱是一悚。
“天字号”听上去似是个奢华舒适的去处,实际则是“柳岸”花重金打造的一座陨铁牢笼,笼壁每一根铁杆上都封着雷符,稍微触碰就会劈下来雷电,只有狰狞并无奢华。但可怕的并不是笼子本身,而是笼子里关着的那只鸟“疯丫头”。
两个喽啰一想起笼里那位火红头发的姑奶奶就冷汗直冒,互相挤眉弄眼,疯狂推卸这份苦差事。胡琴的眼风扫了过来:“愣着干嘛?敢偷奸耍滑,老娘活剥了你们!”
两人又是一抖,最终更老实好欺负的八条硬着头皮拉过琥珀,奔赴刑场一般向门外走去。
起先八条还生怕这小鸟不配合,自个儿也会被那脚环袭击,谁知琥珀依旧是乖顺安静的模样,不说话也不挣扎,随着他走。直到暗室的门被关闭前,琥珀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处的胡琴。
那双明眸里饱含的浓重情绪令八条只一眼就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水里,而胡琴无知无觉。
——琥珀在难过。特别难过。
可他不知如何表达胸腔中这种满溢的情绪,面色依旧寡淡。从未在世间行走过的幼鸟单纯无暇,谎言都当做真话。沙鸥首领说要带他找主人,琥珀相信了;胡琴听了他的问题后哈哈大笑,他就以为胡琴确实是他主人,尽管胡琴令他陌生又恐惧,但他依然愿意服从。
可他转瞬就被抛弃了。
被欺骗、被抛弃……冰冷的情绪霜打落叶般侵蚀着幼鸟弱小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让他感到疼痛难当。
向下走的台阶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模一样生着苔藓的斑驳石阶、一模一样挂在侧壁上的油灯,以及一成不变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