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雨上身不动,只得垂眼。
送她来的大臣紧急教习过礼仪,还特地再三叮嘱,除非陛下要求,否则,她不能在这时东张西望。
眼见着迈过阶梯,行至描花绘纹的赤色宫毯上,快雨估量着最佳距离,终于停驻。
随即,行礼,问候,报名,一丝不苟。
“这次来的,竟是个姑娘吗?”上首传来的,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她语调惊异,因而把此方天地间的威严之意冲淡了几分,“抬头看看。”
闻言,快雨犹疑片刻,缓缓抬头——
一身华服的少女便与她四目相对。
跟快雨想象不同,这位陛下的外貌竟十分年轻,看上去几乎与自己同岁。
并且,对方的唇角总是弯着,金叶发饰一衬,显她大方平和。
来之前,快雨打听过她的全名——
楚云却。
当然,在上位者面前,快雨不可能直呼别人名字。
“听说,你是从浮金州外面来的?”
快雨点头:“是。”
“为什么来浮金州?”楚云却倒是先和她聊起来,“你自己的家乡难道不好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奇怪了。
言下之意,竟有种“浮金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微妙感觉。
但快雨不能发问,只在心底嘀咕。
很快,她甩开胡思乱想:“家乡当然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特殊的存在,我也不例外。来浮金州,自是为……历练。”
穿进恐怖游戏,怎么不算一种历练呢?
楚云却的眼睛却倏忽亮起:“历练?你还去过哪里历练,〈丹青〉,有去过吗?”
快雨急着想要否认。
有些谎该织,有些谎则避而不谈最好。
既然楚云却主动提起这个地名,那应是对此熟悉到一定程度,万一她再继续追问细节,快雨答不上来,出师不利,估计立马就被拖去挨板子了。
但否定的话术到了嘴边,快雨竟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咽了回去。
她悄悄张开五指,尽量不动声色道:“回禀陛下,〈丹青〉我也去过,那里的山水很漂亮。”
“呵呵,是吧?”楚云却似怀念道,“令人……神往。”
快雨大着胆子追问:“陛下也去过〈丹青〉吗?”
一旁宫女见状,对快雨的行径略有不满,大皱眉头。
楚云却倒无所谓摆摆手:“宫里的人大都知晓,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三年前吾因意外流落〈丹青〉,是楚亲王带吾回来的。”
由此再连接上快雨打听来的消息——
亲王楚献南,楚云却的叔父。楚云却父母皆亡,幼时执政一事便暂且交付楚献南代理。可从过去一直代理至今,也没见他有什么让权的动作。
而楚云却对亲王摄政一事,竟也毫无异议。
亦或许,是根本不敢有异议。
快雨仅知道这么多了。
绕来绕去,楚云却回到正题,声音蓦地低沉:“相信你也听他们说过了,夜半子时,流华宫……空置的太后宫中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吵闹声,着实,扰人安眠。”
“可众人皆知,皇宫内并无孩童。”
快雨应道:“我可尽力一试。”
*
啊……虽说是尽力,但怎么尽力?
为了留在宫内,观察月末究竟发生何事,快雨简直绞尽脑汁。
……所以就如此把自己变成骗子吗?
可是,即便把她正在经历的困境告诉身边人,又有谁能理解,有谁能施予真正的帮助呢?
夜风习习,快雨闭上眼睛。
鬼使神差,她竟突然想到了五十弦。
……等等等等。
快雨猛睁眼睛,慌忙摇头。
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为先。
她此刻正缩在树后,手里捏着一把从御膳处旁的柴房顺手薅来的斧子。
快雨掂量过,这把斧子相比其他工具设计的要轻小一些,方便她携带和防身。
……然而,她如临大敌这般蹲守许久,也不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响起。
当然,能不出现,自然很好。
最好一直到月底都不要出现。
快雨百无聊赖背靠干枯树皮,心想着再待半个时辰没动静,她就回去睡大觉。
迷蒙地点了大半天的头,浑浑噩噩之际,一道孩童清脆如铃的嬉笑匆匆经过。
“……?!”
絮语杂音似隐在遥远的夜幕之后,流风一般飘荡。
然而,再去仔细捕捉来源,它又调皮地溜去别地,毫无目的,好像无处不在。
……它仿佛刻意不想让人抓到。
快雨屏息凝神。
一般恶鬼都是带有明确引诱性的,因为恶鬼的本能会告诉它们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它们会设立陷阱,但现在——
拍掌、嬉闹……
仅此声音就足够毛骨悚然,若将其称之为陷阱,未免过于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