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瓴生无可恋地与快雨对视:“我来自繁金道教,云城内的教徒可比你们想象得要多,随便抓一两个会写字的,很难?”
说着说着,他才想起一件事:“我看你很眼熟啊,姑娘,我在哪里见过你?”
快雨给了他个白眼:“忘了么?先前你给孟府送〈诬秽信〉被家丁追着满大街跑,正好和我撞上过。”
杜瓴沉默片晌:“我想起来了。”
但他突然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可不太对。”
“什么?”
“我不是给孟府送信被追的,我是给其他人送信恰好路过那里,才不知怎么的,就被盯上了。”
“……”快雨一脸无语,明显的不相信。
“我没必要骗你哈。有人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对孟府上的人动手。”
快雨不解:“那孟晚钟收到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杜瓴自嘲似地轻笑了声,意有所指道:“谁晓得呢?反正我对自己送出去的信件都有数,兴许是某些人贼喊捉贼,浑水摸鱼吧?”
第26章
“你们走得好慢。”
杜瓴转头睨向身后两人,不耐烦道,“不是说要来见那位大人嘛,怕了?”
“怕倒没有,只是……”快雨环顾四周,眼露怀疑,“这里已经很偏僻了,你们大人真在这里?”
“毕竟是一起策划做坏事,总不可能跑到人多的地方接头吧?”杜瓴想摊手,奈何手腕被绳子牢牢缚在一起,根本无法挣脱,于是他只得耸耸肩。
快雨颔首:“也是。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
杜瓴:……
随行愈远,路边杂草生长愈盛。三人脚步此起彼伏,石子被碾压,在粗糙土地上摁出一点深刻的印记。
杜瓴被脚底石子膈到,索性稍作停顿,烦躁地将其踢开。
然而,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小动作,还差点儿因为手动弹不得而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接着,他紧握的物什上下翻飞,哗啦一声响。
“啊,受不了了……”
叹口气间,杜瓴开始不满地提起意见,“就算你们非要绑我不可,能不能把我手里这束愚蠢的花给换成别的什么东西啊!”
三人尚还在云城内时,为了避人耳目,五十弦便随意在他手里塞了一大把不知从哪里采来的花束,用以遮掩腕上绳索。
结果嘛……只能说是毫无用处。
托五十弦的福,杜瓴走在大街上倒是更加备受瞩目。
连快雨都忍不住放慢脚步,远离大家的聚焦点。
偏偏五十弦笑得最开心。
见五十弦如此,杜瓴更是没给过他好脸色。
雪青花朵开得生机勃勃,相比杜瓴的臭脸,好看上不少。
期间,五十弦被杜瓴凌厉的眼刀扎了不下十遍,仍然跟没事人一样:“〈泠香花〉不好吗,看你带路都快无聊到睡着了,顺便用它给你提提神而已。很有用吧,你现在不就走得飞快吗?”
“……切。”
杜瓴忿忿转回去继续前进,快雨则用手肘捅了捅五十弦,小声问道:“这花你哪里摘的?”
“那当然是跟你一起去孟府的时候,顺手薅的呀。”
“……”快雨哽住,“你居然偷拔别人家的花。”
五十弦满不在意,他微微垂眼:“反正下月就会长回来了。”
拂面的轻风抽去干燥的暖意,丝丝缕缕降下温度,随倒退不止的景色掺杂逐步湿漉的阴凉。
直到终于无路可走。
远处低矮丛林繁茂,头顶叶影却稀疏。
杜瓴站定,背对两人,抬头仰望。
“就在这里了。”杜瓴悄无声息扬手,似乎是在嘴边停留了一会儿,他又自然而然放下,“等等吧。”
“要等到什么……”快雨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对方的动作打断。
晴空悬日,尽管那耀日如今只是穹窿中一块可有可无的装饰——
它的灼热不知何时被洗劫一空。
杜瓴侧过半张脸,他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抵至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快雨下意识闭了嘴,却听耳畔嘈杂的絮语狂乱地上涌,海浪般凶猛,几乎要把自己的意识吞没:“……你?!”
鲜红从他的指尖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线条。
杜瓴大抵是咬破指尖在另一边手心画了什么奇怪符咒,暗沉的气流在其中鼓动之时,竟开始不断腐蚀血肉。
他完整的面庞也就此暴露在明朗下,展示出非人的相貌——半边人类,半边白骨。
阴风倏忽怒号。
捂住耳朵的快雨脑内警铃大作。
几番紧张的眨眼间,景物如幕撤换。
早磨损的石碑断裂成两半,歪七扭八躺倒。土包在杂草遍地中隆起前额,无数干枯的人骨从中突出苍白的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