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即是如此,活不了就不活,救不了就不救,逃不掉就坐以待毙。事实早摆在你面前……画地为牢、吐丝自缚,哪怕你指责我在懦弱里盲目兜圈,我也认了。”
“至于他们,那些亡灵……我给了他们在幸福中与我一起腐朽的权利,这不够吗?!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若他们无论如何都想摆脱我的操纵,除非、除非……”
他从阴鸷里抬头,遽地紧靠几步,眼睛漆黑的色彩于虚空划开一道笔直的裂隙,“快雨,你回来啊。”
快雨下意识后仰,她克制自己面上不显,心神实则巨震。
尤其当五十弦咬到“回来”两个字时,他不偏不倚、虎视眈眈的凝视,像是穿透快雨的躯壳,捕捉到她真切的灵魂。
他略微俯身,语调轻佻,半是商议半是玩笑,“怎么样,快雨,你回来,我便放过他们。”
“你很善良,一定不忍心他们与我一起深陷泥沼。你很聪明,一定明白怎样交换最值得——方法简单无比,由你来代替他们就好。”
不去刻意制止五十弦,他会开始兴奋地自说自话,讲到什么危险的地方。
但比及从前歇斯底里的状态,现在的他没有太过狂乱,仿佛有一根隐形的线条横在两人之间,对他掣肘——
大抵是他的自我勒令,他有意识地只在这根线附近徘徊。
给人感觉,不太像一场情不自禁的表露心迹,更像一次别有目的的试探。
“你觉得呢,快雨?”说着,他的手掌抬至半空,似乎想作以往亲昵的举动——摸头、撩发、抑或其他什么……
“啪!”
快雨反应极快,左手立即搭上他的手腕。毕竟,她对五十弦的举动始终全神贯注。
五十弦随她,不动了。他笑意盈盈,等着快雨的答案:“嗯?”
“……什么回不回来的,明明我一直在这里啊?”她的手心滑至他的手背,同时举起右手,覆在他的手心,一齐回握过去。
快雨的手掌较小,没办法完全包裹对方的手掌,所以这么做实属不得已。
她带着点儿抱怨和嗔怪,叹气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要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而已。”
她已经尽可能做到你来我往不显漏洞。
“哦……是吗。”五十弦顺势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指节。仔细观察片刻,他隐含激动的神情刹那散得一干二净。
甚至莫名其妙,还残留着一丝失落,“看来是我的误会。”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松开挽成结的长辫:“对不起,刚刚我说得实在太像寻仇,有些可怕吧。我猜,应该吓到你了?”
“……”快雨干巴巴扯了扯嘴角,没有贸贸然说话,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被抛弃就是会有怨言啊,我也没办法。想要报复,想要让你吃点儿苦头,不是人之常情吗?”
枝叶婆娑,窗格四方切割,破碎暗影。
轻风止息,它们不经意印在他的脸上,重新拼凑,如同烙下一道久违的、经年不褪的疤痕。
五十弦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吧?”
*
“什么?!”
魏霁和李天穹几乎同时抬头,不可置信,“你们又要走?”
阿冬阿夏一言不发,却同样投以担忧的视线。
快雨坚定颔首:“我已经和五十弦商量好了,想去金庭看看。”
不仅因为旧友,更因为……
“因为菩提祭,对吗?听说下个月就到了。”魏霁略一思忖,顺便一把按下蠢蠢欲动、即将拍案而起的李天穹,“然后呢,还会回来吗?”
快雨竖起三根手指,模棱两可道:“嗯,我发誓,这次我们只待在浮金州,绝对绝对不会跑远的。”
何止不会跑远,是根本跑不出去!
浮金州简直太棒了!
见她这么指天誓日,魏霁便默认快雨会再度返回,态度无言亦无奈:“行吧,我也就问一句,还能死命拦着你不成,搞得我好像什么听不进人话的大家长似的……”
她叮嘱道:“总之,别把自己玩丢了就行。”
“好的,没问题。”
“……!”李天穹被魏霁的两指捏住嘴,只能呜呜地控诉。
终于他放弃挣扎,灰心丧气地拍拍魏霁的手臂。
魏霁这才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李天穹抱臂,格外不爽:“咱能不能讲点儿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为什么堵我嘴?”
“你不用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反正你想问的,我刚好也想知道,一并问过。免得你吵吵闹闹,把房顶掀了。”
李天穹:……
天色渐晚,黄昏将熄。
金红余晖慢慢消失影踪,夜晚的昏暗占据矮墙一角,攀爬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