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雨确实记得。
瞧见五十弦的表情,她其实有几分不忍心。犹豫着是否插在这时开口安慰,让五十弦镇定下来。
但是任何多余的一句话,十有八九能成为**决堤的蚁穴,前功尽弃。
干脆,快雨撇开动容的视线,选择一言不发。
见快雨的眉眼略微松动,五十弦觉得找准了方向,愈加哀声恳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相信我,我不会再欺骗你了!”
“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随你怎么惩罚我。不管什么罪行,我都愿意承认。只要有你,我会很乖的。”
“好吗?”
他笑得勉强,颤巍巍伸出右手,拉近距离,也只是试图亲昵地抚摸快雨的发顶。
乍一看,似乎克制到了极点。
快雨只匆匆回瞥了五十弦一眼,眸中到底难掩复杂。
如同未卜先知般,她偏头躲避。
五十弦如遭雷劈,对快雨疏远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你在提防我?”
“……”快雨无奈摇头,“我想……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自己在做什么。”
幸亏她和五十弦待得足够久,虽不是火眼金睛,竟也能因此辨别一二……
“可惜了,你精心编织的谎言。”
闻言,五十弦眼神顿转,他紧盯过去,犹似紧盯猎物:“等等!”
最后一刻,迎着五十弦剧变的神色,快雨对他降下裁决——
“再见。”
他对她迅速张开五指,丝毫不再掩饰其意欲的所作所为。
快雨则面不改色。透过指缝,她轻轻弯下眼尾,温柔地对他投以垂怜。
两相重合,五十弦甚至产生了她在亲吻自己手心的错觉,如梦似幻——
黄粱一梦,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话音与身影一同消弭,干干净净。
他扑了个空,臂膀停在那处僵硬许久。
“哈啊……!”
全身力气恍若被抽干一般,五十弦恍恍惚惚双手撑地,面朝阴沉的大地。
他了无生气地喃喃,癫狂地自言自语:“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惜……被识破了呀!”
如果快雨不肯告知真名,那么……他自己来取不就行了?
真遗憾,本来还差一丁点儿的。
冰冷坚硬的触感刺进手心,灼烫怯懦的泪水摊在手背,他咬牙切齿,猛地攥紧。
右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儿呢?为什么愚蠢到引起她的警觉?!
怪他,怪他太焦躁了,明明可以做得更加天衣无缝的!
该死的,他马上就可以拿到快雨的记忆了啊!!
五十弦发狠捶砸,一下又一下。
拳头于他而言,大抵如一颗易碎的石榴,已然丧失任何痛感——兴许马上就会被砸出几道无法弥补的裂缝,接着崩裂一地猩红的果肉与汁水。
但那又如何呢?
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咚!咚!咚!
血液飞溅,血肉模糊。
前额无力抵在地面,声嘶力竭地恸哭。
他还是仅此一遭的人生中第一次哭得这么狼狈不堪。但就是这样,亦唤不回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会再看他一眼。
终于,等及哭声渐渐止息。
五十弦木然直起上身,万念俱灰。
他失魂落魄地观察淋淋惨状的指尖,反应极度缓慢地来回揉捻。
血凝固得好难看啊……已经发黑了吗?
不,好像不是。
这些黑色在涌动、在游走,它们悄无声息占据他完整的皮肤,贪婪地寸寸吞噬咀嚼……
是啊,这就是这具身体带给他一生无法剥离的苦痛。
诅咒还在啃食自己。
五十弦咧开嘴角,几近靠至耳根,夸张可怖亦复如是。
蓦地,地动天摇。
他抬眼仰望,惨然微笑。
幻境,会陷入混乱,随时可能崩毁。
而作为浮金幻境运作的中心,他在最该修补的时刻有意放纵力量脱缰,自甘堕落,无法自拔——
……无所谓。
所有……都不想再去管了!
*
“这个反派NPC的脸和名字,设置得和你一模一样?”
同事嘴边叼着根不点火的烟,撑靠在他的椅背,“以后弄混称呼怎么办?”
他拨转打火机,礼貌疏离地微笑:“我们公司的每个人不是都有取别名吗,叫那个不行吗?”
“……实不相瞒,我有别名羞耻症。”同事垂眼,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瞧见他的左边手腕——
外套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的肌肤,其上数道割口纵横,触目惊心。
同事欲言又止:“欸,你……?”
“好了,火机还你。”
他毫无所觉,将小玩意丢回后,随口转了话题,开玩笑道,“下次再来我工位上让我抽二手烟,我就把你点了领导发财树的事情告诉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