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辜地歪着头,把长辫抚至身前,向快雨展现足以致命的软肋:“来动手吧?”
这四个字咬得轻柔,他似是有意在哄着快雨这么做。
快雨俯视五十弦,竟从叆叇的缝隙里窥见闪动狂热的眼珠正一眨不眨紧盯自己。
……或许,这一场排演,于谁都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但是、但是……!
快雨面色遽地阴沉,她低垂头颅,握紧刀柄,却不再动弹。
任谁都能看出她那溢于言表的犹疑。
楚献南心底冷嗤。
脆弱是人的通病。
脆弱的灵魂尽管外包强大的躯壳又如何?心死亦能成为一种死亡,直至终时,也摆脱不了全盘皆输的命运。
哪怕自天外降临的灵魂亦如此。
她还不够完美。
不过没关系。
菩提祭后,每人必将领受慈悲,逃离苦海,接下〈公正的恩典〉——
扔掉那些无谓的道德枷锁,来把浮金州变为真真正正的长生无忧之国!
到那时,他一定能在欢愉中观赏到更多美丽的灵魂。
“快雨,若你不愿意这么做也没关系。”楚献南贴心地提醒她,“距离菩提祭还有段时日,那天……”
“我们再来一遍吧?”
闻言,快雨笑了。
楚献南把她逗乐的。
她的笑声一点点渗入夜色,鬼一般骇人:“……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
言罢,对准五十弦的脖颈,快雨坚定地高扬起手腕。
第54章
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捆绑的一道银白链条。
刀柄举过头顶。
快雨似乎要趁机注入十成十的力气,朝目标投以最凶狠的一击。
众目睽睽,微风突然一滞。
“殿下,放血,要放多少呢?全部?”
她的姿势稳固不动,有意无意松动五指,冷漠提问,“您允许我在这里下杀手,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就是想,让我在此献祭所有?”
“这就是您口口声声承诺的,不会无故令我消失?”
快雨张了张嘴,斟酌了下才补充道,“……包括我面前人的生死,他明明是您手下的一员,您也丝毫不在乎,对吗?”
楚献南垂眸,随意转动着翠玉扳指:“怎会?”
“一开始,我只想让你稍微付出一点代价而已。然后,你就会明白,你将获得的,远比你失去得多。”
“我呀,比云却大方多了。可见不得你为蝇头小利而四处奔走。这才特地来‘拉拢’你。”
“楚云却所能赐予你的,我一样可以。甚至……”他正站在五十弦身后,故作哀怨道,“我给得更多。”
“毕竟,我对你,姑且还有那么些兴趣吧。”
楚献南掀起眼皮,朝快雨扔去一个略带惋惜的轻蔑打量。
啊……犹犹豫豫、啰啰嗦嗦。
他已经开始因对方的拖延陷入厌倦。
难说楚献南现在的兴趣还存多少。
或许会比祭坛地面的水镜更为浅薄。
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下降几分时,陡然又与五十弦叆叇下的眼神相撞。
这一撞,按捺下楚献南转扳指的动作。
五十弦仅侧过小半张脸,空洞的眸底舍下几缕狭窄森冷的余光。里面还夹杂明晃晃的嫌恶与敌意。
如此直白的排外,傻子都能读懂。
楚献南却疑惑不解。
若论资历排位,自己目前才是繁金教徒的真正统领。
虽有另一人能与他争锋,但楚献南本身的实力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像五十弦这般低等的仆从合该忠诚、毕恭毕敬。
教徒们确实也会这么做。
然而,因这一场对视,楚献南打从心底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濒危感……和一股近乎于本能的恐惧。
他居然觉得,栓锁五十弦的链条早已不在自己手里,反倒被对面的少女夺去了。
……等等。
并非被夺去!
是五十弦自愿呈递锁链至少女手心,甘心入笼。
那么,现在……野兽是在为保护主人,对他呲牙咧嘴吗?
还是说,野兽不满他对主人的青睐,在宣告所有权呢?
可笑。
楚献南算彻底明白了。
难怪五十弦被杜瓴推上来放血还如此兴奋,迫不及待到恨不得让对方往死里扎。
就因为操刀者是快雨啊。
所以连疼痛亦万分喜爱。
天道在上,这真是……
……恶心。
“嗯哼,至于其他人。”
楚献南皱起眉心,又瞥向五十弦,语意恼怒而讽刺,继续说道,“无需担忧,无需在意,他生或死,是他自己的命。”
“不要太让善良牵绊自己,快雨。不然我会以为,你本来就和其他平庸之辈没有任何差……!”
话音未落,快雨出其不意甩手。
一道凄厉的银光挑破虚空,直戳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