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怀瑾看了她许久,复又低头擦手,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问:“你知道三民主义吗?”
蕴青微怔,很快反问:“什么意思?”
尤怀瑾没有回答:“读过共产党宣言吗?”
蕴青眸光极亮,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怜青,于是只好按下心头的微妙情绪,“哥哥读过?可是这些都是极敏感的话题……”
“所以我们关起门来说。”尤怀瑾示意噤声,自厨房端上菜肴,笑道,“上菜了,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解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随后的时间里,尤怀瑾从历史讲起,延伸到目前局势与各种新思想的来源与现状。蕴青直听得眼睛发亮,一连探讨了许多问题。
“……远到巴黎和会、近到眼下的游行,民众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这是历史潮流,无可违逆。”尤怀瑾说,“去岁,孙先生建立黄埔军校,北伐势在必行。无论是三民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二者拧成一股绳,这一刻都只为救国而生。所以你方才问,未来是否会好起来,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不知怎么,蕴青觉得胸口有一股热意上涌,眼眶泛红。她赶忙撇开头,正对上窗外的暖红的夕阳。
从午后聊到夕阳西下,二人都不觉疲惫。这会儿才意识到时间的漫长。
蕴青唇边带笑,起身推开窗,展开双臂拥抱阳光。
“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
尤怀瑾坐在桌边瞧她,目光温柔,“嗯。”
清风悄然潜入,吹起墙壁上的挂历,这一幕似乎就此定格——那是乙丑年,一个寻常的秋日。
桂花飘香,阳光扫去暮气,迎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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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帐顶,蕴青便知道自己换回来了。
她呆愣几秒,在心底轻唤:【怜青?】
前些天一直断开的心灵通讯,这会儿又连接上。
【蕴青,我听得见。】
另一边,怜青看见自家兄长的背影,一时竟有些紧张。
“怎么了?不舒服?”尤怀瑾端过一碟云片糕,见妹妹目光呆愣,不由得问道。
“没有。”
怜青低下头,下意识接过云片糕,小口吃完一整块。
尤怀瑾愣了数秒,忽然问:“你前几天不是突然不爱吃了吗?”
怜青怔住,立时知道是蕴青不爱吃,赶忙道:“前几天不想吃太甜的,这会子又觉得嘴里没味道。”
尤怀瑾眸光淡淡,并不多言,只笑着走开。
怜青悄悄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哥哥,我约了蕴青有事,先出门一趟。”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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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弄堂小院里,斯人已逝,白幡撤去,短短半月物是人非。
蕴青和怜青到达的时候,徐韦民和季亭等年轻人已经站在庭院中。
徐韦民眼含热泪:“季兄,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永远铭记于心。”
众学子眼眶通红,逐个上前祭拜,气氛沉重肃穆。
怜青望向角落,季亭剪短了头发,面容坚毅,神情与她的兄长越发相像。
看到二女,季亭露出一个笑,挥了挥手:“关小姐,尤小姐。”
三人走到房间里谈话。
“小亭,你还好吗?”怜青关切道。
季亭扯开一抹笑,说:“我很好,妈也很好。这次运动之后,我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徐大哥他们一起做事。关小姐,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暂时留在女子中学念书,这样可以就近照顾我妈,也能和我的团员们一起行动。”
“不用抱歉,那都是小事。你之后如果想上大学,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蕴青说道,“还有……”
她本想叮嘱行事小心之类的话,可到嘴边却又停住,勾起一个笑,“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季亭回以微笑,眸中有光亮,“嗯!”
“季亭。”
外面有人喊她,年轻的学生们都看向这边,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话题,争论得很激烈,脸上却充满着朝气。
“二位小姐,我先走了。”
季亭步伐坚定地离开,短发在风中轻扬,英姿飒爽。
蕴青和怜青一同祭拜了季维。
摸出那枚钥匙,怜青看着少年的黑白相片,忽而觉得他没有走远。
“谢谢你的钥匙。”她深深地鞠躬,许久才直起身。
“让我打开了那把锁。”
第34章
将怜青送回公寓,蕴青停在楼下并不上去,却正好遇上买菜回来的尤怀瑾。
怜青:“哥。”
蕴青差点跟着脱口而出,及时刹住:“尤大哥。”
尤怀瑾颔首,目光短暂停留在蕴青的脸上,很快移开。
“劳烦关小姐送蕊蕊回来,上来坐一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