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青打趣:【哈哈哈哈那不然下次你还替我来?】
怜青:【……】
到达学校时,天色将晚,来往学生却络绎不绝。
文嵩明行事西派,很有些绅士风度,一路上不断地为怜青介绍学校环境与历史。
怜青一面细听,一面在心中问道:【上回听七小姐说,文小姐在国中教书,怎么这会子还要来大学里授课?】
蕴青:【今晚不是授课,是一个讲座。主讲是舒窈姐的老师,她自己是来助教的。】
讲座?
何为讲座?
怜青尚未发问,这头的文嵩明突然道:“……唉,六小姐,我知道你同我妹妹是好交情,再加上你近日也寻了份差事,我本不该多这句嘴,免得给你留个坏印象。”
“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非说不可。”文嵩明踌躇许久,叹道,“我知道,现今都提倡女子走向社会,自食其力。我倒不是说这道理是错的。早些年的愚昧人家不许姑娘抛头露面,如今是民国,女子奋起反抗,自然是大义。可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却不同。”
“就说我们家,舒窈就是家父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我们都不是古板人,家中姑娘想外出交际,没有不依着的。时新的裙子,办派对办舞会,又或是想去学点什么,只要开口,必然奉上。”
“所以啊,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何苦要出门工作?有些家境贫寒的是没办法,可咱们家里谁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如今时局乱,舒窈每次出门都叫人担心。”
怜青沉默片刻,说道:“文小姐同文先生读一样的书,为什么做不得一样的事呢?”
“上有父亲,下有我这个兄长,有我们男人撑着家,她不必过得辛苦。”
怜青没有去过学校,也不知教书是什么辛苦的工作,不曾了解,便不知如何作答。可内心深处总是隐隐觉得憋闷。
见她神色不虞,文嵩明收住话头,又谈起旁的,一路闲聊到礼堂。
会场里乌泱泱坐满了学生,仔细瞧,他们举着的横幅落款各有差异,竟是来自不同的学校。
文嵩明引着怜青坐在角落,周边嘈杂的讨论声落入耳中,出现最多的字眼是“罢工”、“停学”、“休市”……
文嵩明眉头微皱,凑近道:“我若知道今晚是谈这些,便不带你蹚浑水了。”
怜青不明所以。
这时,一个头戴学生帽的青年举着报纸风风火火走进来,“诸君!锐锋笔客又出新文章了!这次可谓是字字珠玑,刀刀见血,骂得那帮卖国贼抬不起头!”
“什么?让我看看!”
“哪一期?今天的吗?!”
……
不等青年迈步,其他人蜂拥而至,差点挤得怜青一个踉跄。
混乱中,青年维持秩序,余光瞥见怜青,脸上流露一丝厌恶:“资本家千金小姐来凑什么热闹?”
文嵩明当即怒道:“你说什么呢?”
那头的青年却没有纠缠的意思,早已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去。
瞧那人眼神像是认识蕴青,怜青简单叙述经过,问:【这人是谁?】
蕴青笑了笑:【不必理会,性子冲了点,人不坏。】
小插曲过后,快到讲座开始时间,礼堂逐渐安静下来。
讲台上挂着横幅,怜青认识上面的字,拼在一起却不明白意思。
她不懂何为“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也不认识台上开始授课的小老头。
怜青以为大学老师都是西装革履,打扮摩登,谁知老头穿着平平无奇的长衫,戴着厚底圆框眼镜,其中一只眼镜腿坏了,被纱布包裹着固定住。
纵使外貌普通,学生们眼底的专注与认真却做不得假。
怜青把目光投向老头旁边的文舒窈。
如果说舞会那天的文小姐的风情万种的玫瑰花,那么今天的她就是古朴素净的一方砚台。
利落的短发别在耳后,米色的裤装简约大方,明明不是盛装,她竟觉得今天的文小姐比那天还要耀眼。
台上,作为助教的文舒窈及时为老者补充讲课板书内容,并自然地接手了后半程的授课。
即便是在逐步开放思想的民国,能够
登上讲台的女性讲师依然凤毛麟角。面对也许存在的质疑与审视,她身上没有丝毫的怯意,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叫怜青挪不开眼。
怜青听不懂她说的专业名词,却并不感到无聊和疲倦。
她同身边的学生一样,仰起脖子专注地倾听,似乎感觉不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文嵩明提醒:“走吧,快结束了,咱们先动身,一会儿人多就拥挤了。”
怜青的目光停留许久,缓缓收回。
没来由地想起文嵩明方才的抱怨,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工作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