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怀瑾驾驶着那辆载着空箱的车子驶向远方。
蕴青擦干眼泪,跑向仓库。
远处突然火光冲天,骚乱不止。蕴青浑身一颤——那正是尤怀瑾离开的方向。那一刻,她心痛如绞,几乎站立不稳。
—
半个月后。
关宅,怜青从睡梦中惊醒。她与蕴青彻底失联半月有余,每晚都噩梦连连。
今夜,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再也等不下去,立刻就要冲出门,却见关靖澜端坐在客厅,像是在等人。
见到怜青,他的神情与往常无异,目光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起来了。”
怜青心中记挂着事,只想找个理由出门,便随口应付了两句。不料关靖澜沉默片刻,竟一口答应:“去吧,让徐伦带你去,顺便把这些东西带到工厂。里面是些资料,交给老五。”
怜青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接过盒子应下:“好,那我出门了。”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此刻顶着蕴青的身份,又补了一句,“我出门了,大哥。”
关靖澜一愣,眼底泛起笑意:“你叫我什么?”
怜青眸光微动,小心翼翼道:“叫你大哥啊,不对吗?”
关靖澜似笑非笑:“我什么时候成了尤小姐的大哥?”
怜青浑身一震:“你……你知道了?”
关靖澜轻笑:“这很难猜吗?”
怜青哑口无言,可眼下也不是追问的时候——蕴青用她的身体执行任务,至今下落不明,外面时局动荡,早上那阵心悸更像是某种预兆。
她急着出门查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去吧。”关靖澜语气
平淡。
怜青并未在意,可走出几步后,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今日正是日本人签约的最后时限,往常殚精竭虑的关靖澜此刻却云淡风轻,甚至还有闲心冲咖啡,处处透着古怪。
怜青迟疑时,关靖澜突然开口:“等等,我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他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怜青打开,只见里面的翡翠熠熠生辉,忙道:“我会转交给蕴青。”
“谁说是给她的?这是给你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关靖澜淡淡道,“传家宝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当……朋友一场,留个纪念。”
“朋友?”怜青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词。她与关靖澜相识多年,关系却始终微妙。摩挲着丝绒盒子,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关靖澜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你现在还喜欢吃摩尔登糖吗?”
怜青微怔,摇头道:“吃多了糖牙疼。”
关靖澜又笑了:“那就是还喜欢吃。”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罐摩尔登糖递过去,“还是那个口味。”
这罐糖瞬间将怜青的记忆拉回初到上海那年。那时她第一次吃到这种新奇糖果,偷偷藏在包里带上车,被关靖澜发现……甜味在舌尖蔓延的滋味,也如往事般悄然涌上心头。
怜青抱着糖走出大门。
天气晴好,无风无雨。他她不自觉抬头望天,又频频回头。转身时,正好撞上关靖澜的目光。
徐伦开着车驶来,按响喇叭:“六小姐,快上车吧。”
怜青这才回过神——徐伦并未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她应了声“就来”,坐进车里。
明明只是一次平常的出门,可方才那种异样感却挥之不去。透过车窗回望,关靖澜仍站在门边,竟生出一种离别的错觉。
怀中抱着糖,心里揣着事,怜青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睁眼时,车子正行驶在颠簸的土路上。她望着窗外,疑惑道:“徐叔,这不是去工厂的路。”
徐伦沉默着开车,一声不吭。怜青又喊了几声,探身一看,却见徐伦眼眶通红,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
“徐叔到底怎么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徐伦哽咽道:“我们要去码头,去香港。”
怜青愣住:“我们怎么能走呢?今天是日本人去接收工厂的日子。如果我们走了,那……那大哥他?”
听见她提到关靖澜,徐伦喉头剧烈颤动,老泪纵横:“少爷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
另一边,关宅。田中源治领着日本军官藤野到来,身后跟着一列日本士兵。短短半个多月里,上海已经变了天。
田中源治得意洋洋,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个傲慢的中国男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关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大日本帝国连南京都已占领,想必你不会再不知好歹,拒绝我们的‘好意’吧?”
他身后的将官露出倨傲神色,用日语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田中源治笑道:“藤野兄别急嘛。**人也不全是待宰的羔羊,关先生对我们来说还有点用处——当然,前提是他识时务,答应和我们合作。”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而身后神色不善的士兵已经将威胁之意传达得明明白白:这个合同,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