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青怔愣两秒,“桂……”
乞丐立刻示意噤声:“嘘,不是说话的地方。”
蕴青环顾四周,悄然躲进小巷里。
乞丐摘下帽子,露出脸,赫然是消失许久的桂先勇。
“六小姐,我长话短说。越哥被捕,我们准备的药品运不出去,现在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
蕴青:“你想让用关家的商道?”
桂先勇点头:“是,前线正在作战,交通都断了,我们查过,只剩一条商道能通行,盘查很严。本来越哥已经借用了日侨身份,但是被那个卖国贼宋闽章害了!”
桂先勇握紧双拳,眼眶通红。
蕴青的心往下沉:“越朔他……”
桂先勇咬牙:“越哥牺牲了,临死前用尸体传出消息,告诉我药品的接头人。”
蕴青闭眼深吸一口气:“把信息给我。”
桂先勇递上纸条,蕴青看完便擦亮火柴烧掉。
“这个任务我接了,无论生死,一定会完成。”
桂先勇抹了把脸,哽咽道:“六小姐……珍重。”
“珍重。”
蕴青微笑,转身离开。
他们彼此都知道,此生大概率没有重逢的可能。
桂先勇擦干眼泪,眼神坚毅,他捏着怀里的手雷,重新戴上帽子。
他没想活着走出上海,他要给越朔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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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流如织,都在拖家带口往外跑,蕴青逆着人群回去。
这个任务不简单,和平时代建立的秩序已经陷入混乱。不说药品价如黄金,就说关家的商道能不能通行还不一定。
蕴青心不在焉到家,忽然看见门外停了几辆陌生的车。
一个梳着中分头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走了出来,同关靖澜说着什么。
看见蕴青,小个子男人眼前一亮,“这位就是关家六小姐吧,你们中国的女人,果然很美丽。”
男人说话带着蹩脚的口音,怪腔怪调。
蕴青皱眉,还没开口,关靖澜便状似不经意上前两步,挡住男人看向蕴青的视线。
“又上哪里玩了?还不快回去!”关靖澜眼神一冷,抬了抬下巴。蕴青立刻低头,从侧门进屋。
田中源治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蕴青,直到她进了屋,田中才转过头,对关靖澜似笑非笑地说道:“关先生,你对我的防备心未免太重了吧?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答应与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的诚意。”
关靖澜垂眸,淡淡道:“田中先生,再说这样的话可就没意思了。难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因为我个人意愿而拒绝吗?”
屋内,蕴青也听见了关靖澜说的这句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田中源治收起假笑,露出轻蔑的神态,冷笑道:“关先生认得清形势就好。很快,整个中国都要插上旭日旗了。我现在来跟你谈合作,是因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向来以和为贵——这也是你们中国人的传统。关家如果愿意作为第一批向我们投诚的人,自然会享受到最好的待遇,这可是个共赢的买卖。关先生你是商人,不会不懂吧?”
关靖澜垂眸不语,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时候不早了,田中先生,请回吧。你说的合作我会考虑的。”
田中源治坐上车,冷哼一声:“不着急,关先生,慢慢想。”
田中源治离开后,蕴青立刻从屋内出来,目光紧紧盯着关靖澜:“哥,那个日本人是谁?他说和我们关家谈合作,什么合作?”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关靖澜并不理会,径自走回屋内:“这些用不着你管。明天你收拾东西,和老三、老五一起去香港,徐叔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说完,他便上了楼。
蕴青还想追问,却被徐伦拦住。徐伦叹了口气:“六小姐,你就听少爷的话,别问了。”
蕴青攥紧拳头,咬着嘴唇道:“徐叔,你跟我说句实话。日本人是不是想要我们那条商道?”
徐伦见瞒不住,摇头叹息:“何止是那条商道?我们的厂子、机器、工人,他们都要征用,美其名曰合作。可谁不知道,他们不仅要用我们关家做幌子,坐在我们身上吃肉喝血!”
关蕴青急急追问:“那哥哥是答应了?”
徐伦摇头:“少爷没有松口。可是我看这局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咱们这边节节败退,沦陷是早晚的事。真到了那一天,哪里还需要签什么合同?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蕴青没再追问,径自回房,沉默地坐着。屋外夜色沉沉,透不出一点光亮,就像如今的上海,黎明遥遥无期。
她已经听懂了徐伦的意思——田中源治明面上是个商人,来同关家谈生意,实际上是伪满洲国那边派过来的使者。上海沦陷是必然,但战争是手段,统治才是目的。日本人不可能杀光所有中国人,就像他们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一样,他们在上海也需要与一部分人达成合作,而关家作为商会龙头,首当其冲成为了这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