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没多久,宋闽章突然辞职,决定携全家去香港。蕴珠知道他这等贪生怕死之辈,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启程那天,码头人山人海,即将登船,蕴珠怀里的小狗突然逃窜跑走。
“回来!”
她焦急地逆着人流找,被宋闽章拖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一只畜生!快走!要赶不上船了。”
蕴珠甩开他的手:“要走你走!我兄弟姊妹都还在上海,你自己逃吧!”
“关蕴珠你发什么疯!”宋闽章压低声音喝骂。
轮船汽笛声响起,宋闽章不再废话,调头就走,“随便你,滚回你们关家!”
关蕴珠没有半点停留,慌忙去追小狗。
登船完毕,码头的人少了许多。
关蕴珠一心找小狗,跟着踪迹停在男人的脚边,她目光微怔,缓缓抬头。
越朔抱着小狗看向她,似乎并不意外。
“四小姐,好久不见。”
关蕴珠盯着他,嗓音干涩:“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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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宅已经被搬空了,关蕴珠只潦草地斟了一杯茶递给越朔。
“这些年……”她想问你还好吗,可是又觉得可笑。
时局混乱,哪个能过得好。
“四小姐,很多年前我同你说,你的人生还有得选。宋闽章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一致对外,他却是个卖国贼。此番他出逃香港,你不跟着去,也是好的。”越朔垂眸,忽然递上一张船票,“他给你的船票作废了,我这里有张新的。”
蕴珠眼眸一亮,却又听他说,“去香港找你的家人吧。”
原来不是要同他一起走……
蕴珠眸光又黯淡下去,有些意兴阑珊,只将船票随手一扔。
“要走我早走了。”
越朔沉默良久,忽然放下小狗,“我也要走了,还有任务在身。”
蕴珠立刻起身:“等等!”
越朔停在门边,很像多年前离别的那天,也是背对着,不愿回头。
雪白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他听见蕴珠轻声说:“留下来陪我一夜,就这一夜。好不好?”
越朔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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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照亮男人侧脸,蕴珠轻轻抚过他的鼻梁,叹了口气。
“如果你早来一个月……哪怕就一个月,也许事情就变得不一样。”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物质。
关老爷去世,关家迁去香港,如今当家的是关靖澜。关靖澜是大哥,却只是蕴青的同胞兄长,不是她的。
蕴珠从来都是有盘算的人,乱世里,她得靠着有几分本事的男人活着。
时局动荡得厉害,抛开别的,宋闽章是当时她能选择的最合适的男人。
可这个选择,只是在遇到越朔之前。
有些原则是可以变的,如果有爱。
越朔沉默良久,睁开眼:“对不起。”
蕴珠嗤笑:“是我自讨苦吃,和你有什么相干?”
越朔忽然紧紧抱住她,轻声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嫁给我吧。”
蕴珠怔住,捂着嘴笑,眼泪却簌簌落下,打湿他的衣裳。
“好。”
送走越朔,蕴珠几乎是神采飞扬地收拾行李。越朔要执行任务,等他结束,就来关家接她。
蕴珠留在宋家的东西并不多,似乎打心底没把这里当家,只是落脚的地方。
她打开保险柜,拿出里面细心保存的东西——越朔送的枪。
这些年,她并没有遇到需要动用它的紧急时刻,只当是纪念品。而在离开宋家的关头,她唯一紧要的也就是这样东西。
“喂?帮我接通关宅……徐叔没在家吗?怎么是你接的?小六。”蕴珠笑着拨通关宅的电话。
另一边蕴青纳罕:“什么高兴的事,竟听见你在笑?”
蕴珠哼了一声,“自然是好事,不跟你说这么多了,下午派车来接我,我回关家。”
蕴青似乎并不惊讶,夹着话筒一边在报纸上标记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就四点去接你,晚上等你吃饭。”
“好!”蕴珠语调雀跃,挂断电话甚至还哼着小曲儿。
窗外晴空万里,端的是好天气。
蕴珠快速收拾好东西,提着箱子脚步轻快下楼。
宋家全都搬空了,宋旭章和姑姑早几年便在香港,六十多岁的保姆妈妈也被遣送回了乡下。可当她转过楼梯口,却撞见本该在乡下的保姆躲在墙边窥视,手里攥着电话。
蕴珠心头一紧,这只电话机与楼上连通,也就是说,她方才的通话内容都被老太太听见了。
她快速回忆自己有没有透露不该说的,一面不动声色道:“刘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同我说。”
刘妈妈突然诡异一笑,缓缓按下电话机,拿出一张船票,“太太不和先生去香港,这张新船票又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