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了!”他飞快按住刑具底下的窃听器,嗓音沙哑,“舒窈,只要你交代,我会保住咱们全家的命,你还是文家大小姐!”
“是他们威胁你传递情报对不对?!”刘泽宏眼底猩红,“你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共,党了吗?还是说……这些年,你都在演戏,假装失意、假装乖巧、骗我放下警惕……”
文舒窈:“你既然猜到了,就不必我多费口舌回答。”
“哈哈……”刘泽宏忽然笑,目眦欲裂:“都是假的?你离开学校做贤妻良母是假的,害怕我畏惧我是假的,是不是连当初说喜欢我,答应和我结婚也是假的?!”
文舒窈眸光淡淡,沉默一会儿才说:“你想要什么答案?”
此刻,瘦弱的女人被捆绑着,姿态却从容。明明是仰视男人,却偏是上位者的模样。那个被丈夫权威压制的文太太,终于掀开了黯淡的假面,露出真实的底色。
刘泽宏盯着她,通红眼眶里流露出狂态。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最初的文小姐。
那个在交际场翩翩起舞,明媚自信的红裙女郎。
彼时他卑微贫贱,够不上皎洁的月亮。后来因缘际会,他有幸获得佳人青睐。
即便知道佳人另有所图,自己也不在乎。
为了彻底占有这枚月亮,他必须要往上爬,疯狂地攫取权力。刘泽宏明白,文舒窈不喜欢丈夫的掌控欲,可他控制不住。
那种生怕一个眨眼,珍贵的翠鸟就飞出笼子的恐惧占据了头脑。
剪掉翅膀,软禁监视……只要将她彻底驯服就好了。
在此之前,刘泽宏几乎以为成功了。直到今天,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眼底的狂态渐渐平息,刘泽宏像是支撑不住,弯下膝盖,跪倒在文舒窈的身前。
“没时间了……”他重复,执拗地仰着头,“好吧,就算你骗我,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时间不够了,杨先生今晚九点要离开上海,只要在这之前交代,一切还来得及。我有把握能保住你,你信我,我在杨先生那里有几分面子,他默许我过来就是留有余地的意思,只要你交代!舒窈,只要你交代!你听到了吗……”
他语速飞快,到最后甚至带了哀求的意思。
文舒窈动不了,只能看着男人的眼泪混合鲜血流淌。
“该交代的,我已经说完了。看在夫妻一场,你帮我一个忙。”她平静得像是即将赴死的不是自己,“我衣服领口有一个夹层,你撕开,把里面的东西给我。”
刘泽宏微怔,依言照做,旗袍领口被撕开,掉出一粒白色药丸。
“氰、化钾?!”刘泽宏瞳孔剧缩,声音掩饰不住地颤抖,“文舒窈!你早就做好决定了是不是?!我不会给你的!”
“你可以不给我。”文舒窈闭上眼,睫毛颤了颤,“只不过是换一种死法。那样可能会更疼吧。”
刘泽宏盯着她,无力感席卷全身,只能徒劳地喃喃。
“为什么?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所谓的大义吗?呵,救国救民……你只是个女人,也要拼着一条命掺和进斗争里?”
“很难以理解吧。”文舒窈忽然笑了笑,看向
牢房上面的小窗,窗口泄出一丝微光。
她顺着那束光抬眸,脑海中想象蓝天白云的画面。心中的鸟雀似乎飞向长空,一去不回头。
它一路飞,看见泱泱华夏遍体鳞伤;看见战争硝烟,破碎山河。它又听见远处的哭声,是看不清面目的男女老少,被欺压、被迫害的求救声。
被困在笼子里时,目睹同伴的失败,她也想,我只是一只鸟,自负有几分才华,就可以挽救倾倒的大厦吗?她试图闭着眼,不去看,不去听。可是哭声近在咫尺,血腥味扑鼻,刽子手的刀就像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受害者的脸幻化万千,她看不清,只觉得疼。清醒的人一个个倒下,尸山血海里,徒留无数麻木的尸体。她听见有人喊:“救救我,救救我……”
她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却又知道他们有共同的名字——中国。
文舒窈缓缓闭眼,眼角划过一滴泪。
刘泽宏怔然,也红了眼眶。
他终于松开手,将那颗药递到她的嘴边。
“氰化、钾发作很快。”他哑声道,“你没有要说的吗?”
“有。”她轻声道,“我死后,他们不会放过我家人,即便得不到信息,也能利用这个借口谋夺文家家财。同理,能破财消灾,就说明可以保命。让他们尽快离开上海。”
“还有吗?”
文舒窈沉默半晌:“如果可以,请带话给杨先生。”
她顿了顿,“列强虎视眈眈,危急存亡之秋,当局真的要一意孤行,铲除异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