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喷出的酒气和不停的摇晃整的都要吐了,他力气又大,我好不容易趁他不备推开他,张百良手一松,后脑勺一下撞在木椅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愣了一下,连忙过去看,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沿着椅背滑下去,躺在那嘴里还在说为什么为什么。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张百良的话却稀里糊涂,东一句西一句的。那些关于傅延开的,估计是压抑已久早就想说了的,可是什么放弃了那么多来娶我,说的好像迫不得已似的,明明是他直接托媒人来我家说亲。
我对着自己翻了一个又一个的白眼,难怪外婆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他是这样的性格,我既然已经嫁了,就要接受。
他喝醉,吐了心声,但没法跟我交流,一直自顾自的说,我也没办法解他的心结,把事情说开。
第二天早上醒了以后,却把晚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还问我怎么脑袋后边一个包。
我还没说我胳膊都被你掐紫了呢。
张百良觉得不太舒服,没去上班。吃过早饭,提起要拿点礼物去看看堂嫂。
我开储物柜,拿了一些高档包装的补品,又包了两千块钱红包给他。
正要关储物柜门,张百良指了指里边的一盒普洱,说:“那盒茶叶,是上个月去出差给外公带的,月底外公生日,我们回乡下的时候,记得给他带过去。”
我想也不想,就说:“这一段忙着,到时候让小舅舅捎点钱回去就可以了。”
“中秋也没回去,”张百良说,“还是回去一趟吧。”
这是结婚这么久,张百良第一次主动提起要去我的娘家。他其实对我娘家人一直不太热心,
过年过节,虽然准备礼物,但经常借口忙,让我自己回去。
我更不想回去面对方继德,经常都是给小舅舅捎回去的。
有一次偶然听张百良聊起,他说我外公太凶,他从小就有点怕他。
的确,我的外公方继德,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里最虚伪最自私最阴险的伪君子。
他虚伪自私到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君子。
早些年还没有我和小舅舅的时候,他吃喝嫖赌全不落下。后来家庭压力渐大,他脾气越加暴戾。连哪顿饭菜口感不对,他都要摔碗掀桌。
或许是他在外工作的太辛苦需要发泄,又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暴躁无常的人。
第33章 那个傍晚
更有可能的是,一看到我他就不痛快。
我的妈妈才17岁,未婚先孕,大着肚子回到下乡,什么都不肯说,不肯打掉孩子,也不肯嫁人。
但是我三岁那年,她喝农药自杀了。这事在村里闹的沸沸扬扬。
我的存在是方继德一生的污点,丢尽了他的脸面。他在村里是个顶有头脸的人,我就是他的痛处。
贫贱夫妻百事哀,方家子女多也不富裕。于是他跟外婆无休止的争执,只要他不高兴,我们就全都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外婆性子再强,终究是个女人,在起争执的时候又怎么敌的过他一个汉子。
唯一的一次,我在他殴打外婆时,抄起一把椅子砸在他腿上。我力气虽小,但那个年代的实心木椅到底分量重,他痛的暴跳如雷,反手一巴掌耍在我脸上,接着他揪住我的衣服,把我生生提了起来。
他眼里那暴戾的光,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我相信那一刻他想过要一把摔死我。外婆连滚带爬,抱着他的腿哀求他,说:老方呀,老方,青青就是个小孩子,她不懂事你别怪她……
方继德一脚踢在她心口。
外婆凄苦的哀求,一声一声。方继德暴怒的咒骂,是一片一片,小舅舅在一旁吓坏的嚎哭声揉杂其中。在长大后很多年里,每次生病高烧犯迷糊,我就恍然回到童年,那声音就像一张网把我整个网住,一刻也不停歇的刺激着我的神经。
如果他俩的争吵没有牵扯上我,事后外婆大可赌气不做家务,卧床不起。过后方继德会笑呵呵的低头,叫我去哄她。外婆有时候流着泪对我说,青青啊,就是做老姑娘,也不要嫁打女人的男人!他打我一顿,再来巴结我,我一辈子都恨他。
可是恨归恨,外婆是旧时代的女人,迈不出那一步,也终究不能抛弃这个家。
若他们的争执牵扯上我,生闷气的人变成方继德,他说我们婆孙两个合伙对付他,外婆小心翼翼的伺候,生怕他再拿我撒气。
我的童年在这样阴沉沉的氛围里度过,我拼命讨方继德欢心,让他高兴,不然我和外婆就要受苦。
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的港湾,我不愿意回家。但我又不得不在放学铃响起的第一时间快步冲出去,往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