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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窗外传来阵阵蝉鸣。
织玉和衣躺在榻上,之前想的是无所谓,这会儿却有点儿无法入眠,她静静躺了一阵,还是异常清醒,忍不住翻了个身。
“睡不着吗?”谢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明晰清亮,也是毫无睡意。
织玉睁眼看向头顶的楠木横梁,也许是受夜色影响,心里不禁冒出来一点儿看不清前路的感伤来,少顷,转头看向谢砚的方向,问道:“公子,你有面对过很想逃离却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脱身的情况吗?”
谢砚久久未答,在织玉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终于缓缓开口:“遇到过。”
“你是怎么做的?”
“我的办法,你恐怕做不到。”谢砚轻声说道。
织玉从榻上坐起来,轻纱轻轻晃动了两下,露出一条缝来,她从其间看到,谢砚只是坐在床边,并未躺下,于是忍不住掀开轻纱走了出去。
“为什么?”她有些茫然地问。
谢砚抬眼看过来,清俊的脸上似乎陷入了回忆,床头流苏的阴影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你下的了决心,去杀掉那个罪魁祸首吗?”
织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
温夫人?徐明硕?他们不过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他们,自己也活不下去。
根源也许在于,许多年前,她走入了温家的大门,难道要怪自己吗,可是那个时候……
织玉暂时不愿去回忆那时的情形,她也许怨恨温夫人和徐明硕,却还没有到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地步。
“你是这么做的吗?”她忍不住问,虽然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但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人将他逼迫到这种地步,更想象不出他亲自动手的样子。
“不是。”谢砚瞧着她,见她明亮的双眸中因此而浮现茫然若失,嫣红的泪痣随着眼睫轻眨而微动,忽然笑了一下,话音一转,“明天魏皇若还不放我们出宫,这皇宫中恐怕会很不太平,到时候,你可以去找温如禅,他与此事无关,能带你平安出去。”
织玉不知他为何会有此言,眼中的茫然更上一层,第一反应是魏朝皇宫中有人会对他不利,急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大皇子丢的东西是你拿的?”
谢砚失笑道:“当然不是,我还没有这么无所不能。”
织玉一想也是,正如谢砚曾对江祺所说,这里可是魏都,又不是南齐,那么就只能是——
“是二皇子?”
谢砚颔首,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织玉觉得这目光有些晃眼,垂眼看着脚下的地板,他能如此肯定,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比如说大皇子丢的究竟是什么,又比如说二皇子是如何做到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也参与了其中。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平安,我不会去找他。”织玉慢慢说道,如果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她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若不只是为了自己呢?”谢砚抓住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十分好奇地问道。
织玉没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想出个确切的答案来,“那要看究竟是为了什么了,如果只有这样做才能救你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说完,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谢砚久久未曾出声,可是她知道他仍然站在自己面前,不需要抬头看,也能感受到这目光中的炽热与惊讶。
很久之后,谢砚说道:“没想到你很聪明,却总是犯傻。”
织玉神色一僵,呼吸急促了一些。
她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聪明大约是因为能猜出事情的关键之处,犯傻是指该置身事外的时候却又会做出相反的抉择。
“不过也傻得可爱。”
可爱,织玉抿了抿唇,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评价,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褒是贬,但也知道这话说的有些亲密了。
心跳漏跳一拍,她告诉自己要无视他的话,却忍不住问道:“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不过公子你之前到底跟多少个姑娘说过这话呢?”
“嗯……”谢砚沉思了一下,“也不是很多,大约也就十来个吧,让我想想,上一次应该是……”
他似乎还在认真回想,织玉已经漠然地扯了扯嘴角,抑制住转身离去的冲动,用自己最平静的声音说:“公子有空想这个,不如想想明天该怎么办。”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话的内容是没有什么错的,特殊时刻,一切都是未卜之数,可是此时此刻听起来怎么都像是情人间的抱怨。
织玉神思一凛,对自己的话感到后悔,偏偏这个时候谢砚还要火上浇油一把,轻笑道:“骗你的,我没对别的姑娘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