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双眼,起身在黑暗中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饮下,冰凉的触感在口腔中停留片刻,顺着喉咙向下,浇熄了她心中无名的火焰。
她打开窗户透气,却见楼下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两个人,仔细一看,正是谢砚和栾辙。
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关上窗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谢砚却已经听到响声瞧了过来,向她招了招手。
长叹一声,织玉披上外衣,走到庭院之中。
桌上长烛如新,想来他们也是刚来不久,不知是不是受夜色的影响,神情都要严肃许多。
织玉不知谢砚是何意,只默然不语地坐着,耳边是栾辙冷淡的声音:“大皇子重武而轻文,五年前,他坚持要对我朝用兵,魏皇被他说动,令他领兵十万前往江州,曾经有人劝他巿水中游正值雨季,恐有洪灾,难以渡河。他不听从,认为可以效仿前朝名将的做法,在巿水上搭建浮桥,然而雨季的巿水湍急甚箭,用以搭建浮桥的船只损伤惨重。他又分兵巿水中游各城池,试图寻找水流稍缓之处,又因战线过长补给不足而放弃,最终只能悻悻而返。”
谢砚墨眸看向栾辙,“你有什么看法?”
栾辙沉思片刻,低声道:“他好大喜功,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且过于纸上谈兵,刚愎自用。”
谢砚点了点头,未置一词,又问:“二皇子呢?”
这一回,栾辙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口吻不似方才一般从容,仿佛有几分犹豫,“二皇子喜文,但似乎也十分看重武将,尤其对成厉极为尊重。他醉心诗词,于朝堂之上虽无差错也无建树,但因待人和气颇受朝臣推崇,然而也有传闻说,这些推崇其实是看在魏后的面子上。”
“不过……”栾辙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言辞,“属下认为,二皇子的体弱与和善有些刻意了。”
晚风徐徐,吹动烛火轻摇,织玉的视线落在斑驳的树影上,随着他们的话语想到昨晚的匆匆一瞥。
北魏大皇子如传闻中一般性格冲动,但似乎并不是完全有勇无谋之人,而二皇子性格也并不软弱,反倒言辞中绵里藏针,在大皇子面前不落下风。
“你们觉得,魏皇更属意谁?”谢砚又问。
织玉愣了一下,一直听他们一问一答,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问到。
栾辙也有些许意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犹豫地率先答道:“大皇子。”
“为什么?”谢砚追问。
栾辙道:“二皇子不仅仅代表他一人,背后还有魏后以及魏后的家族,若是他当了皇帝,恐怕会沦为魏后的傀儡。”
谢砚始终未对栾辙的回答表示出任何赞同或者否定,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又看向织玉。
她轻抿着唇,眼角的泪痣落在玉色的肌肤上,仿若雪地中的一朵红梅,艳丽而凄美,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中也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的织玉十分为难。
虽说她长于温家,离这些权力争斗并不遥远,但涉及皇权更迭,仍然是雾里看花,听了半天,也只是大概了解了北魏两个皇子的情况,要说魏皇的想法,却简直难于登天。
不过,若是一定要深究的话,她也有一点儿自己的见解。
“我也觉得是大皇子。”她考虑了许久,终于轻声说道,“因为,他和魏皇更像。”
此言一出,莫说是栾辙,便是连谢砚也有些惊讶,他挑眉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带了些认真。
就在织玉以为他会继续问下去的时候,他却站起身,微冷的嗓音别有深意,“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过几日,会有大事发生。”
织玉神色一怔,再抬眼时,他已经走出了庭院,修长的背影在栾辙熄灭蜡烛的一瞬消失不见。
织玉心头突突直跳,忍不住问还在原地的栾辙:“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栾辙从她身边走过,闻言停下来,认真道:“没有什么,只是宴会上大皇子和二皇子又吵了起来,魏皇似乎因此急怒攻心,身体突然不适,中途就离开了。”
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魏皇年纪不小,身体上有个小毛病也正常,但谢砚特地提醒了这么一句,此前又一直在讨论两位皇子谁更有可能登上帝位,就由不得织玉不去多想了。
莫非他是觉得,魏皇已是强弩之末,北魏即将皇位更迭?
带着这样的疑惑,织玉回了房间,再度躺在床上,倒是忘了之前的烦恼,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当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鸟啼莺鸣之际。
织玉懊恼了一瞬,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今早起的也有些迟了,而且并没有人来唤她,莫非谢砚自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