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玉坐在闺房之中,面前的铜镜照出她艳若桃李的脸,以及脸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欣喜的神色。
乌发被挽在脑后, 本是一个文家的嬷嬷在梳, 后来却变成了虞三娘和秋夕。
秋夕一边梳发一边回忆着往事, 令织玉的心绪也不禁回到了几个月前, 炎热的魏都,还有那几场夏日的惊雷。
虞三娘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听得惊心动魄, 看着织玉的眼神更加心疼。
最后一点胭脂点上, 梳妆完毕,织玉看向镜中,镜中的人似她又不似她,直到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殿下到了, 她才从这奇怪的感觉中抽离。
新郎身份尊贵,没有人敢用娘家人的身份刁难他, 迎亲的第一步, 就这么毫无波澜地完成了, 当她将手放到他的掌心时, 心忽然开始砰砰直跳。
两人的手心都是有些湿润, 无须多言, 一瞬间都明白了对方同样的紧张情绪, 携手到花轿旁不过短短的一段路, 所有人都走得很慢, 无言的沉默萦绕在每一个角落里,因为紧张,没有人敢高声说话。
直到鞭炮声在大门处响起,众人才仿佛惊醒一般,看着新娘子走上花轿,新郎跃上马背,在看热闹的人群的簇拥下,往晋王府的方向走去。
花轿之中别有洞天,织玉悄悄掀开盖头的一角,打量着周围,被装扮的喜气洋洋的花轿之中,随处可见囍字与红色,中间的案上有点心与茶水。
一大早就起来,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就开始了各种准备,她的确饿了,于是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小心地往嘴里送。
这些点心都做得极小,正适合一口一个,还不会弄花嘴唇上的口脂,织玉只吃了一个,勉强压住饿意,又放下了盖头。
透过红色的盖头,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脚上的红缎绣花鞋,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看不见时,耳朵对声音便格外敏感,她听见不远处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猜测大半个齐都的人都出来了。
但是当队伍走近时,人群又安静下来,显得庄重又肃穆。
从文家到晋王府的距离并不长,没过多久,花轿就停了下来,喜娘走入轿中,将她搀扶了出去,就像从世外桃源回到喧嚣的人世一样,周围的种种声音忽然都放大了,听得很不真切,唯有交握的手如此熟悉又温暖。
脚踏过门槛,踩在玄武岩石板路上,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的声音异常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从远及近的马蹄上,响亮而急促。
织玉心里突地漏跳一拍,不是因为紧张羞怯,而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是我的错觉吗,她这么想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士兵的高呼亦透过人群传了过来。
“殿下,殿下……”来人疾呼道,有人从人群外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他却从马背上跳下来,滚到人群之中,“陛下不豫,太后急诏您入宫。”
当他声嘶力竭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时,天地间霎时安静了下来,远处几声鹧鸪的啼叫,竟仿佛也带了一丝悲鸣。
陛下不豫,短短四字,也许有人不明白其中含义,但从此人敢打断婚典来看,谁也明白绝非小事。
莫非是小皇帝不行了?
齐都的百姓向来只知晋王世子,而不知小皇帝,很多时候不过拿他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便如此,想到一个年幼的生命或许即将逝去,也足够让人难受。
短暂的安静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一身红色喜服的秦昀身上,他无悲亦无喜,清俊的脸庞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玉。”
随着他的呼唤,织玉一把扯开了盖头,头上的珠钗因为她的动作而颤动着,反射着阳光,秦昀看着她,少见的精致艳丽的妆容让她愈发动人心魄,此刻眼中却完全没有新娘子的羞涩腼腆,只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嗯,我在。”
秦昀的话中满是歉意,“看来今天不能陪你去喜堂了,我抱歉。”
惊愕有之,遗憾有之,但织玉惊讶地发现,在她的心里却隐隐升起终于来了的释然。
也许她早猜测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织玉看着眼前的人俊美的容颜,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说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向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挑了挑眉又说:“不过得给我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是当然。”秦昀缓缓笑了,招了招手,他的侍从奉上一柄宝剑,剑身古朴雅致,未出鞘却似有寒气四溢,“这是我年少时所用,索性还算锋利。”
他的谦虚之词不必深究,织玉只需一眼,便知此剑绝非凡品,当即接过,但又没急着拔剑出鞘,而是向身后的深深庭院中望了一眼,郑重道:“我会保护好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