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织玉解释起白天自己的异常,“我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还有当时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其实我们所求很简单,只是一口饭而已,但往往即使丢掉尊严甚至丢掉一切也得不到。”
织玉看向渐渐燃尽的火堆,缓缓熄灭的火焰就像她那个时候的心情一样,彼时她年纪太小,不知道那种茫茫天地不知前路在何的感觉是什么,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是绝望。
但其实人又总是顽强无比。
她添了一截干树枝进去,火焰闪烁了几下,又变得明亮起来。
只需要一点点希望即可。
“我知道我救不了几个人,但就在眼前的,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在温家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自愿,也曾手染鲜血,也有冷血狠心的时候,可是遇到今天的情况,当见到和自己遭遇相同痛苦的人时,好像曾经的痛苦又被唤醒,让她心神恍惚,不想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再度发生。
那截干树枝很快也燃烧殆尽,火焰终究还是渐渐小了下去,织玉怔怔地盯它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发现,谢砚一直没有说话。
她以为他会有很多疑问,毕竟这个故事里有太多的谜团,或者他会出言安慰,但他始终一言不发,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视线撞进他沉静的眼眸之中,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嘲弄,而是像海一样的平静与包容。
或许,或许还有一点点疼惜。
织玉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赶紧笑了笑,说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要不是今天看到的种种景象,我都要想不起来了。”
她起身走到洞口向外望去,婆娑树影之间,四处不见栾辙的踪影,“他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明显的转移话题,她听到谢砚在身后轻笑了声,脸上一热,转身的瞬间,火焰彻底熄灭,黑暗侵袭了山洞中每一个角落。
谢砚也走到洞口处,抬头望着远处的一泓弯月,“白天在驿站里,驿卒跟我说,马厩旁的那几人并不愁吃喝,这几天却专骗你我这般的过路人。若只是给他们些吃食还好,要是在他们面前漏了财,恐怕会招致无妄之灾。”
想到自己还是给出去了的那粒银子,织玉面有惭色,又忆起自己对他的误解,忍不住低声道:“抱歉。”
“嗯,我接受了。”谢砚笑着应道,显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看着她低垂着眼微红的侧脸,出了一会儿神,继续说,“帮人帮到底,我让栾辙护送她们到桐城去,顺便将你的钱拿回来。”
织玉的脸更红了,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确,榕树下的都是老幼妇孺,之前便已经被抢过一次,很难保证路上不会再出事。只是她们行动缓慢,那栾辙岂不是要过好几天才能回来?
“那我们……”
“我们先去月鹿。”
织玉心头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他,月华与雾气在他周围晕染上一层朦胧轻纱,散发着淡淡微光。
那不是,又只有他们两人了?
***
天刚晴了没两天,瓢泼大雨又落了下来,锦泽城的府衙之中,襄郡郡守简穆在睡梦中听到雨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翻身跃起,拿起挂在床边的外袍就要往外走。
手持托盘的倩影出现在门口,见状娇喝道:“给我站住!”
简穆穿衣到一半,动作立时僵住,露出一个苦笑,“夫人,不是为夫不听你的,你看外面这天色,恐怕又要出事,为夫也没心情休息啊。”
倩影气鼓鼓地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乘着一碗热粥和一碟小菜,她神情恼怒道:“我也不是不让你去,但你自己想想,你已经多久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说完,见他没反应,又嘟囔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早知如此,就不该同意你来这个鬼地方,整天担惊受怕的。你今天必须把这碗粥给我喝了再走,不然,我明天就回娘家去,不仅回去,我还要去殿下面前哭,非得让他把你调走不可。”
“说什么呢,哪能这么儿戏,殿下不会同意的。”说是这么说,简穆还是服了软,乖乖坐下来,三下两下解决掉桌上的吃食,临走之前不忘宽慰两句,“放心,司天监派人来看过,这雨就快停了。”
简穆这一忙活又是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雨终于小了,淅淅沥沥地,落在身上感觉也很轻柔,他从城外往锦泽城里走,路上故意走得很慢。
锦泽城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旁边,看到路边灾民衣衫褴褛的样子,吓得脸都绿了,连忙给后面的衙吏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