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介挂断电话,双手捂住脸,脑海中闪过这些年生活的画面。
末了,他又打了一个电话。
天边泛起鱼肚白,尤时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他不喜欢自己睡那张大床。
他很想念晏介,也很不安。
伸手摸到抱枕下冰凉的东西,他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小王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他放在小王家的东西也被找了出来。
这些难道不够定罪吗?为什么报纸上还没有消息?
他不清楚办案流程,只知道有证据才能定罪。
录像带和死者遗物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尤时心里很不踏实,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天大地大,多的是地方容得下他。
但现在的他不想走,他想永远留在晏介身边。
或许他可以不再杀人……
门外传来响声,他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
太阳冒出一个头,晏介披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走进客厅,径直来到他身边,无声地坐下。
尤时闻到露水的味道。
“怎么没去床上睡?”晏介问。
“一个人睡不着。”尤时老实回答,小心翼翼地揪住他的衣袖,“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我不困。”晏介拒绝了他。
尤时慢慢松开手,漂亮的浅褐色眼珠蒙上一层薄薄的霜。
“你不开心。”他笃定道。
他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晏介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是,我不开心。”
尤时愣了一瞬,随即猜到他为什么不开心。
看来那些小把戏没有骗过这位聪明的侦探,他自以为精湛的演技在侦探眼中可能十分拙劣。
“因为我。”他又笃定道,忽然松了口气,轻松地倚靠在柔软的抱枕上。
阳光洒进来,晏介转头注视着背对着光的尤时,些许光亮从他的头发丝透过来;他还是那么好看,拥有着他最喜欢的模样。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喉咙像被架在火上烤。
“因为他们都该死。”尤时整个人冷下来,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看向晏介,“那几个学生玩弄无辜的流□□孩,该死;小王身为侦探事务所的职员,本该伸张正义,背地里却也是个玩弄人的货色,该死;三个男人拐走不知多少人,赚得盆满钵满,该死;两个老头黄土埋到眉毛了还色心不死,该死……我的父母和弟弟差点儿杀了我,该死。”
晏介听得心惊,这些杀人案有的他听说过,有的他根本不知道。
最让他震惊的是尤时竟然杀了家人。
“瞧瞧你的样子,恐惧、惊讶、不解和茫然。晏介,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杀了家人?”
不等晏介回答,尤时自顾自地说起来。
“因为他们不爱我,不把我当人看。我努力学习,不知疲惫地干活,永远笑脸讨好他们,可他们一点都不领情。父母只会对我拳打脚踢,说不该生下我;弟弟指着我的鼻子骂脏话,父母会在旁边鼓掌叫好。”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憎恨一切不把人当人的该死的东西。我偷偷买了安眠药,让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再点一把火,趁着夜色逃走。”
“本来我的存在感就很低,那一两年又没去上学,渐渐大家都不记得家里有我这么一号人,只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倒给我省事不少。”
晏介又想起初见尤时的场景,他仿佛透过遍体鳞伤的男人看到蜷缩在角落、鼻青脸肿的小男孩。
“不管……”
“不管什么原因,杀人就是不对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对不对?”尤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晏介从未见过这样的尤时,冰冷得如同从北极空运来的冰块,周身的气息让他想起阴冷的太平间,无形中透着一种死亡的味道。
他面不改色地摸到腰间的手铐。
“你也想我死,是吗?”尤时问得轻飘飘的,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顷刻间泪水蓄满眼眶,抬手摸了摸晏介的脸。
漂泊多年,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让他萌生了“安顿下来”的念头。
原来满手血腥的人不能得到爱,他回想起晏介的甜言蜜语,心痛如刀绞。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下一瞬,两道光从二人脸上闪过。
匕首抵在晏介脖子上,手铐扣在尤时手腕上。
他瞥了一眼手铐,立刻划开了晏介的脖子。
鲜血喷出。
晏介瞪大眼睛,他不明白尤时为什么能做到毫不犹豫,他甚至在想即使抓了人回去也要想办法留他一命。
“哐当”,匕首落地,尤时起身时才发现,手铐根本没彻底扣上。
他惊愕地看向捂着脖子、即将失去意识的晏介,大颗眼泪滚落下来,混着溅在脸上的鲜血砸到地上,像一颗颗红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