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接着说。”
艾达:“如果单看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他们的背后的确都有原因,也有着不同的始作俑者。比如说伯伦提尔国王的白鹿计划,他忌惮神力者,想杀了所有的神力者。又比如说神谕同盟的人们,他们作为神力者受到国王的压迫,于是想要反抗,想要以神力者的身份统治这个国家。”
艾达:“可是,你猜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他们都死了。所有人,一个不剩!”
艾达激动得说到这,她牙齿紧咬,眼底翻涌出对死去之人的缅怀、以及对面前人的憎恨。
卡兰则一动不动,他慢悠悠地咬下一块羊排,用咀嚼的声音回应她。
艾达稳了稳嗓音,“就这样,一部分的神力者被国王杀害,另一部分的神力者又在神谕同盟因弄臣而覆灭。而今,神力者已寥寥,这就是你的目的。”
而寥寥神力者在谁的手中?萨尔城的城门便是答案。这也是为何这场奴隶起义可以这么迅速、顺利的原因。
所有的事现在都已抵达了终点,他们所要追寻的答案、凶手也就在她的面前。
卡兰咽下了口中的羊肉,他喝下一口葡萄酒,动作缓慢地擦拭嘴角的同时,他回应了她的话。
卡兰:“你说得基本正确,不过我们原本没打算到今天才动手。还记得那位舞姬吗?”
艾达:“忘不了。”
卡兰:“国王们想用那位舞姬做武器,这主意不错,但我没准备让她成功去帝国,我想让她死在边境,让她的血流进那里的河流。这对帝国、对伯伦提尔驻扎在那的军队都将是场打击。帝国也会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伯伦提尔的阴谋,到时候,两国交战,疲惫之际,我和我的军队再主动……可惜的是,计划因你而被打乱了。”
卡兰做出遗憾的表情,就仿佛当时的计划如果能够顺利进行,就能够避免一些牺牲似得。
可事实上,“如果舞姬的血流进河流,会有多少沿河的居民死去?如果战争爆发,又将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卷入进去?”
面对艾达的质问,卡兰神色不变,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艾达小姐,这是必要的牺牲。”
艾达:“必要的牺牲?我能理解你想为奴隶们谋求的自由,但为了你们的自由,我看到的是太多无辜且没有必要的死亡!”
被赐予神力的人们,至少他们大多数未曾迫害过任何人,他们有的甚至自己便是奴隶,卡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他们杀死的呢?
卡兰:“理解?不,你不能理解,你看到的只有眼前。艾达小姐,你读历史吗?”
艾达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桌布,“不。”她诚实道来。
卡兰:“在人类有据可查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一段时间,是没有奴隶的。换言之,这是长此以往,每个人都觉得正常的事,有人天生就该被奴役,就连教堂里最有良心的神父,也不会同情被主人鞭打至死的奴隶。”
卡兰:“但艾达小姐,从来如此的事,就是正确的吗?”
卡兰:“我查过你的过去,你亦贫穷、一无所有,难道没有人曾因此嘲笑过你吗?你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因为你并非出生于贵族,所以那些对你的唾弃或者谩骂,你都愿意打开双臂,去拥抱、去迎接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卡兰:“可即使如此,你至少还有自由,你还有逃离你所厌恨的环境的可能,而很多人却没有选择,他们连自称为‘人’的权利都没有!”
卡兰的声音不响,每句话却都如同钉子敲打进艾达的心中,她意识到,她刚才傲慢了。
她的确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或许也有为那些人的死声张正义的资格,但她并没有真正地共情过卡兰和他的奴隶军队。她只是站在一方的立场上,去责怪另一方。
卡兰没有逼迫她发言,在一阵不长的沉默后,他再度开口道,“说回到这顿晚餐的目的吧。”
卡兰:“我的士兵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队伍里有治疗的神力者,但他们都已非常疲惫。驻扎在萨尔城的期间,我希望他们能尽可能的得到休息,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治疗他们。”
艾达着实没想到卡兰会对她提出这样的事,“你不怕我伤害他们?”
卡兰:“我知道你不会。”
是的,她不会,因为她想要救人,这是她和尤莉的约定。
尤莉,你会怎么想呢?害死你的人,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目的,如果你在的话,你会愿意帮他们吗?
记忆里的女孩白裙在风中舞动,她双手背在身后,朝她微笑,喊她“姐姐”。
艾达的心脏被猛地揉了下,她有了答案,她区分不清那是尤莉的答案,还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