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三个月他每天都在努力吃饭,却始终长不出多少肉,看上去依旧清瘦,但总归没那么病态了。
五官也更秀丽了。
只不过是涂了个口红,竟然骚成这样。
于是,我又拿起了粉底,腮红,眼影,眼线笔,睫毛膏。
如同在一张白纸上优雅地作画。
那张素净的脸上,慢慢地,和我一样,也戴上了黏稠而又华丽的面具。
小白花变成了小蝴蝶。
“真好看。”我满意地捧住那张脸。
给男人化妆,比给自己化妆有意思多了。
檀轻视线落向镜子,被自己脸上的妆容吓得一怔。
罗兰紫,樱花粉,五颜六色的眼影均匀分散在他眼周,像一道粉嫩的渐变彩虹。
眼尾,脸颊,鼻尖上分别都被画上了浅绿色的蝴蝶,在珠粉的点缀下,整张脸都在闪着绮丽的光。
连我自己都没这么认真化过。
“我的轻轻……”我在他头顶夹了个蝴蝶发卡,“当然要漂漂亮亮地出门啦。”
该死的,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本小姐不会的?
连美妆这一行都能轻松驾驭,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天才,丘姰。
丘姰,天才。
檀轻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我这是批准了他的假,那张五彩斑斓的脸上瞬间扬起笑容:“谢谢主人!”
我摸摸他的头:“今天一整天,轻轻都要带着脸上的妆,不准洗掉,不准遮住,晚上回来给我检查,好不好?”
就这样看你爹去吧,大孝子。
檀轻僵住,眼底闪过难堪和困窘,最终却还是没敢拒绝,点了下头:“是,主人。”
我笑道:“衣服也不准换哦。”
檀轻后背更僵硬了:“好。”
他今天穿的男仆装是所有款式里最保守的,里面是一件黑色立领长袖连身裙,上身紧缚,下身宽松,裙摆长至小腿,外面一层是白色绑带花边围裙。
好歹比穿着那些镂空蕾丝款出门要强,算他走运。
我心情大好,晚上参加宴会的时候笑靥如花,到处敬酒。
丘权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训斥:“严肃点!小冬还在医院躺着呢,你笑成这样,像什么话!”
哦。
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未婚夫。
黄婉满脸愁容:“小冬这次要是挺不过去可怎么办呢?”
就连那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阔少,也都在替花冬难过。
莫名其妙。
他们到底在难过什么?
花冬的人缘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表面上温和正直,谁不知道他私底下的真面目?
那个张少,平时被花冬当成狗使唤。那个孙少,被花冬抢过无数次生意。那个贾少,一见面被花冬笑眯眯地踹上去。
现在一个个都装什么情真意切呢?
世上每分每秒都在死人,多一个姓花的有何不可?
反正大家迟早都会死的。
到了地狱里,自然还会相见。
晚上回到鹤园,我看见庭院门口正蜷缩着一个人。
一米八九的个子,竟然能缩成那么小小的一团,脑袋深埋在膝间,肩膀微微发着抖,像条被驱逐的狗。
我站在他面前,道:“抬头。”
听见我的声音,檀轻身子一颤,立刻抬头望向我。
他整个脑袋都是湿的。
水珠顺着头发一颗一颗滑进他的衣领,早上我夹在他头顶的蝴蝶发卡蔫巴下来,像是被折断了翅膀,挣扎着悬挂在他的发间。
至于他脸上的妆,只能用小丑回魂来形容。
白天还闪着绮丽光芒的彩虹,此刻化为一团糜烂的脏污,七零八落地粘在他五官上,带着各种颜色的眼线、眼影、腮红、粉底交叠相融到一起,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斑痕。
“对不起,主人。”檀轻低声开口,“我把妆弄花了。”
“谁干的?”我问。
“是我错了。”檀轻哑着嗓子说,掺杂了粉底的浑浊液体从他眼角滑落下来,让人分不清那是不是泪,“原来,父亲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我。他甚至,压根没发现我这几个月不在家。我去了赌场,想把父亲从里面拉出来,他顺手就把啤酒砸在了我脑袋上。
我不肯走,他便砸了第二瓶,第三瓶。我没能挡得住那些喷在脸上的酒,对不起,主人。”
为什么大家的父亲都那么粗鲁呢?
真该颁布一条枪毙坏爸爸的律法。
我叹息:“就不能拿空瓶子砸吗?”
把人家精心制作出来的作品都给破坏了。
“因为他嫌我这个样子很丑。”檀轻低声说。
“嗯?”我一愣。
“父亲说,我脸上的妆容令人作呕,我身上的裙子也令人作呕。”檀轻说,“我的一切,都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