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继续自欺自人了。为什么它只能闻到她的气味、只会因为她而产生饥饿呢。
甚至必须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去看她。
它很能忍痛的。小时候就很能忍。只是饥饿而已,也可以忍耐。比起被太阳灼烧、在黑暗里摸索要容易一些。它是可以忍下去的。
只是它发现了那种积蓄已久的。
爱。
像是蔷薇一样绽放。
小狗却开始不满它的心不在焉。它独自跑出去那么久,把自己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她心急如焚地数落,换来的却是敷衍的嗯嗯。她感觉自己被忽视了——长大后她总是不喜欢被当做小孩看,意见被忽略的时候会格外生气。她恨透了这种感觉!
她气冲冲地扑上来,双手用力扳过它的脑袋,将自己的脸蛋挤进它的视野中央。距离近得睫毛几乎扫过它的眼睑,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滚着愤怒与委屈,质问它为什么不肯看着她,是心虚么?
它目不转睛、眼睛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她的眼睛太漂亮了。燃烧的琥珀散发着甜蜜的香味。近乎让人目眩神迷。
它不得不看她了。艰难地开口:
好了,宝宝。
现在我看着你了。
她满意了,坐远了一点。她抱着膝盖说,自己一个人住在海边好孤单,好想它。让它快点结束,今天晚上就跟着她回家。
它把呼吸调整过来。垂下了眼睛。
也许等一段时间就好了。那目眩神迷的花,会凋谢的。
总是要回家的。她一个人住在海边总是放不下心来。而且,听说她参加了学校里组织的实习救援队,马上就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它心里某个角落隐隐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它至少能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收拾好自己“妈妈”的残破形象,维持住那份表面的正常。
可等到秋天,一切就会好起来。
那个时候,炎热的夏天过去,气温降低,求偶的季节也过去了。
……
秋天第一天到来的时候,它确信自己找回了某种平静。它开始试着做枫糖浆给她带去学校里去。她总是抱怨救援队的速食寡淡无味。它还回了一趟沼泽里的老家,带回来了一些毛线,给她做新的一年的毛衣。今年小狗喜欢红色。红色的毛衣她穿着像是红苹果一样好看。
当海浪卷过来了两片落叶的时候,思念开始草长莺飞。它在电话里提醒她记得买秋装,却总是不放心。下了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它决定去探望一下小狗。
嗯,只看一眼,把东西放下就走。
不要逗留。
逗留是滋养贪婪的野兽。
她参加实习的地方太远了。它找了很久才找到。打算送完衣服到她的营地里就离开。但等到把衣服放在了她的帐篷里,它想起来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见到她了。
说好的只看一眼,可它蹲在了她的营帐外很长时间,一直到了天黑了。她回来了。
她远远看见了它。立马朝着它飞奔而来。
它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它认为自己不会爱这个死孩子的。爱她毛毛躁躁的品格,弄脏的鞋子,一天天乱跑的牛劲么?她是它的麻烦精,摆脱不掉小拖油瓶。它觉得自己永远只会有对她的妈妈的爱,只是包容和责任感。
但现在,她飞奔了过来,挟着风扑进怀里。
那一瞬间,一种混合着眩晕的、纯粹的幸福感紧紧攫住了它。
“姜泽姜泽,我好想你!”
它没有松开手。感觉仿佛有漫天的烟花在它的头顶绽放。
但仔细听,只是秋天夜晚安静的虫鸣,哪里有烟花呢。
它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她头上的一片落叶。把她拉去,好好地看了又看。
它感觉到很挫败。毕竟一开始只打算看一眼的。但最后不舍得,听她絮叨了很久都没能离开。直到她抱着它的胳膊睡着了。
它想自己该走了。可她睡得那么沉。
它坐在她的身边,任由她靠了一夜。她睡姿很不好,脚上还没有穿袜子。它小心翼翼地用毛毯把她包住,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它的怀抱足够宽大,她睡得应该不会难受。
它看见了帐篷外的满天繁星。
秋高气爽的天气,星星总是格外地明亮。
也许、也许冬天到了就好了。下雪天会冻死大部分的植物,包括心里的花。
……
姜小牙参加救援队的实习结束回家,恰好是冬至那一天。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鼻尖冻得通红,一进门就扑向它大喊“冷死了!姜泽快抱抱我!”
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但这个紧贴的拥抱却像引燃了某种信号——隔着厚重衣物,是熟悉的温暖躯体和甜蜜气息。它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她的体温像炭火般从怀抱里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