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论他心中所想,当然只有一念:孩子是他的。
毕竟是人就有贪欲,只要有那口气在,董爷也做不到无欲无求。
当然了,当望着巍巍高山上庄严的佛菩萨时,董爷的心里也没了跋扈,只剩虔诚。
偏偏就是在他祈求之时,他听到了陈柔的声音。
紧接着只听嗡的一声,木杵撞上佛钟,董爷回眸,望着自下而上的陈柔,心中只有一念:是他的虔诚上达天听,叩的佛菩萨轻降甘淋,给了他这场偶遇。
狼虫虎豹不及阻拦,二当家在拉人,可董爷已经向下窜了。
二当家定晴一看,哎哟一声:“大哥!”
狼虫虎豹也齐齐拍大腿:“耶,阿耶,您怎么就……”
要知道,陈柔前几天才声势浩荡的去了一趟尔爷家,还隔着几公里一发子弹差点爆了董爷的头,那么,她也就不是董家的大小姐,而是尔家的了。
那么,彼此间应该是仇敌才对吧。
想董爷刀口舔血几十年,干掉的龙头大佬有多少,这么多年能跟尔爷分庭抗礼,凭的是啥,就是人够狠,也沉得住气,脑子够清醒。
可今天他怎么就糊涂了呢?
狼虫虎豹当然第一时间就掏枪了,哪怕菩萨脚下,阿弥陀佛要念,人也要杀,他们就是干这行的,不杀人才是对佛菩萨的不敬,但董爷是龙头,他得清醒才行呀。
偏他就不清醒了,脑子昏了,朝着陈柔扑过去了。
当然了,血雨腥风都是暗涌,刀枪棍棒也在礼仪之后。
宋援朝举着沙漠之鹰,就站在陈柔身后,狼虫虎豹举着枪,也得躲在董爷的身后,彼此对视,还是要皮笑肉不笑的,陈柔也已经扶上董爷了:“竟是您老人家?”
……
就在陈柔一枚子弹洞穿铜镜之后的那夜,董爷躺在床上独自舔心伤时,也曾设想过,他的孙女脑子不可能简单,很可能玩的是无间道,但即使她玩的是无间道,哪怕她以后会向他抛来橄榄枝,他也不会轻易接的,他要狠狠的冷晾她一番。
但现在人家还没抛橄榄枝呢,他双腿巴巴嗦嗦,已经快要跪下了。
声音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争气:“阿弥陀佛!”
他不但不敢冷晾人家,还怕人家没得接茬,主动找话题:“你是来看你婆婆的?”
“可不,眼看婆婆忌辰,我公公在此小住,我来看看他。”陈柔说着,别有深意来了一句:“诸事烦杂,我本欲清闲之后再找您的,咱俩可真是……”
“这就叫缘份!”董爷的声音里带着小弟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谄媚之意。
陈柔搀了一边,回头看宋援朝:“宋仔……”
狼虫虎豹四把枪,宋援朝要搀人,就得收枪,真要有什么事,只看董爷那青筋结爆的双手,就很可能会拖慢他的速度,所以哪怕陈柔让他去搀,他也不敢搀。
不过让宋援朝搀人是陈柔的态度,卸下武器的态度,二当家翁华赶上前,搀了一边,彼此就还是势均力敌的架势。
其实陈柔设想过,董爷追问她去尔爷处一事,她该怎么回答。
她也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但她没想过的是,董爷没问,一句都没问。
这态度堪称卑微,因为董爷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问。
他怕听到于自己不利的答应,索性也就不问了,这种卑微态度是陈柔没有设想过的,同时她心里也很难受,因为当尔爷面对她时,也同样卑微。
用梁利生的话说,到了风烛残年之际,却要争一子之得失,是两位龙头的报应,但作为棋盘上那唯一一枚棋子,陈柔得说,这个报应确实够狠,够辣。
“这是……董爷吧,稀客稀客!”是梁利生,他来得早,在山门处迎人。
董爷松了二当家翁华,但依然攥着陈柔的手腕,远远伸手:“梁副主席。”
梁利生这两天犯痛风,走不动路,由阿辉搀着,他使阿辉:“快去搀董老。”
拄着拐杖艰难下台阶,他说:“要无董爷坐阵,九龙分分钟得乱,弟兄们明天就得无米下炊,您可是九龙兄弟的衣食父母,怎抽出时间上山来的?”
这就是场面话了,董爷也笑着说:“香江诸码头人来货往,每一日大英至少要送上百难民,要不是梁爷坐阵,见一个赶一个,见一百赶一百,九龙早成国际垃圾场了,尤其印尼那边的蛆,一繁殖就是一窝,多亏梁爷您,九龙的弟兄们还能讨到一口饭吃,否则如今的九龙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他们说的虽是场面话,但也是真理。
几十年间,香江作为国际难民接受地,要不是这些大佬们手段够硬,也足够杀伐果断,够狠,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杀招镇着,九龙已是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