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
异种一口给她喷出污染区了?
酒时半忧半惧地回头望去,裂谷的缝隙还在视野当中,那片绵延几百公里的白色土地正在消退,倒灌入裂谷。
记忆中的那棵巨树挤出裂缝,扶摇直上,割裂了整片苍穹。
树干在生长,绿叶也在生长。
它带着吸干一切的势头蓬勃向上,毫无止境。
酒时从没见过长势如此可怕的植物。
她心有余悸地蹬腿后撤,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巨物。
不敢想象,如果它一直长在精神海里,会不会将她的脑壳顶破。
黑白的世界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白沙,枯草,蓝天,烈日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异种顺着白土地落入裂谷,重回来时的那片未知地带。
最终,万籁归于寂静。
曾经被破坏的生态位,从此归位。
无人光顾的大陆回到了从前,静悄悄地供养着生命,一半是已知,一半是未知。
荒凉白沙之中,酒时孤零零地瘫坐着,和落日巨树遥遥相望。
古老的传说中有一棵树,据说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每天都会有一只金乌驮着太阳飞上天空。
此刻,此景映入酒时的眼眸。
绿荫如盖,火鸟盘旋,天地在红光中失色,如梦如幻。
‘天降日主,异种将死’
是指这个意思吗?
**
魏紫珊亲眼见证了白色退散的过程。
白色土壤像是退潮一般,飞快地从脚下掠过。
巨大的力量卷走了她和郁闻安,他们坐在土壤上
火烧云海之下,酒时蹒跚走来,她手中空无一刃,跌跌撞撞,从这片荒凉大陆里走了出来。
“酒……时……”
魏紫珊双脚被禁锢在原地,愣怔地看着那个绝境中生还的女子。
重生的大陆在她身后,未来的道路在她脚下,她浑然不觉,走得吃力。
最后,酒时来到魏紫珊跟前,疲惫的眼皮忍不住打架,她瞥向地上昏迷的人,了然地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结束了。”
一切都归位了。
酒时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还是没能撑住,在魏紫珊的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
她正好倒在郁闻安的身边,身子微曲,面孔朝向他的腿部。
他们的姿势宛若胎腹内的双生儿,共生共死,命运紧密相连。
“喂!喂!喂!”
魏紫珊不太淡定,绕着两个闭眼的撒手掌柜转圈圈,愣是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一个人都够呛,还来两个?
最后,尊贵的女神大人一个人都没抬。
姗姗来迟的陆舰队停在白沙地带,带着惊诧不解的目光踏上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队员们一扫出任务的疲惫,兴奋得像第一次学会走路。
“快看!是沙子!是沙子!”
“哦——!竟然是沙子!”
白沙覆地,熟悉的生存环境给了他们充分的安全感。
他们载歌载舞,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心甘情愿地将昏迷的两人扛回了陆地舰。
魏紫珊坐上了回程的舰艇,在舱门关闭的前一刻,她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起一棵树。
巍巍而立,树廓丰茂,在如血残阳里闪烁着执拗的光。
树……?
她来不及细思,舱门阻挡了视线,那棵树影留在了那片荒原。
**
酒时的意识醒了。
她能听见周围嘈杂的交谈声,有柏瑞安,有周止洛,好像还有魏紫珊。
他们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闹个不停,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清楚。
到底在说什么?!
酒时又急又躁,拼了命地用意识操控眼皮睁开,可神经断了线,眼皮一点儿也不听话,紧闭得彻底。
慢慢地,耳边的声音变弱、变远,变得听不清,取而代之地是一道平缓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再呼再吸。
有节律的呼吸让酒时躁动的心缓和下来。
她感受不到身体与世界的边界,她好像化成了一团意识,没有形状,没有躯壳,游荡在一片浩渺的黑暗中。
黑暗的某个角落里发出她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吗?”
劫后余生,她仍然不满命运的选择,简直是和她这个志向矮小的人开了个重大玩笑。
为什么偏偏只有她的精神体是一棵树,为什么偏偏这棵树能够拯救这片大陆,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方面,酒时怀着重拾希望的喜悦,但另一方面,这种喜悦当中夹杂着她对命运的担忧。
白塔一直以来推崇的宿命预言一步一步成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而今日的一遭,似乎也是一种生来注定的戏码。
人真的无法逃离命运的漩涡吗?
酒时有些失落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