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却没有动,她接过了郭嘉的挂佩,问道:“既然我阿姐这一次同我一起来了,我自然是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住一间营帐,可是我夫君也在这里,为何他没有和荀军师一道在中军大帐随司空议事?为何我人都到这里了,司空和荀军师却绝口不提郭嘉?他如今在哪儿?”
荀攸看了曹操一眼,曹操没有说话,面上的表情却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荀攸见曹操不愿开口,便拉着董嫣到了一旁,曹操却背过身去,看着主座之后墙上的那一张舆图,默然不语。
“郭祭酒他身子不适,因此,这些日子司空就让他先帐中养病,等身子好些,再参与对阵袁绍之事。”
“身子不适?”董嫣心中闪过一阵惊惶,曹军军中有疫病蔓延,若是这疫病已扩散开来,可不会管你是什么军师、将军,还是统帅,倘若荀攸所说的身子不适,是......
她急忙拽住荀攸问道:“军医可有诊治过?可有说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如何了?”
荀攸道:“不瞒夫人,军中军医倒是替郭祭酒诊治过,说是因为这军中疫病引起的旧病复发,郭祭酒又时常夜班三更还在研究袁兵的用兵策略,休息的不好,故......”
“带我去见他。”董嫣死死拽住荀攸,听他这样讲,想来郭嘉身体不妙,她拽着荀攸的手竟然也微微发了抖,“我先和你去将阿姐安顿好,安顿好了之后,你便立刻带我去见他!”
荀攸竟然被董嫣拽得有些手臂发麻,他连声答应,想着此事曹操应当也不会有意见,便直接将董嫣和董姮姐妹二人请了出去,吩咐手下的人准备一间干净宽敞的大帐,先让她们将行装收拾了,安顿好了,再照着董嫣的意思,带她去见郭嘉。
董嫣见到郭嘉时,他正倚在榻上的靠枕上,面前一张桌案上摆着数份军报和地图,他正对着那舆图执笔,似是在勾画着些什么。
他身上罩着一件宽松的中衣,墨发披散,未束冠带,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原本就清隽的脸庞此刻越发削瘦,眉目之间尽是疲惫之色,唇角泛着微微的苍白,偶尔压抑着咳嗽。
风自帘隙吹入,带来一丝营帐草药的气味,一盏温过的药置于郭嘉手边,却早已凉透。
他听见大帐门帘响动,下意识抬头,一眼便看见董嫣的身影立在帐中。
郭嘉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住了片刻,声音低哑又带着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阿嫣?你怎么......”
他的眼神骤然柔和下来,手中笔也落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似要迎上前,却在动作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压住,连忙以袖掩口,咳了几声。
董嫣见状,快步走近扶着他,她看着他眼前的那一张官渡舆图,又瞧见他分明被曹操赶回帐中休息,还硬撑着了解每日前线军情,心中泛起酸意,“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肯歇一歇?”
郭嘉一笑,那笑意淡淡的,仿佛带着些微苦意,“不过是旧毛病犯了几日,唬不住阿嫣你。”
“我没想到你会来。”他声音沙哑,却仍轻柔,“这里是军营,不比许都,在这军营中,便有对上袁绍兵将的风险,生死未定。你在我心中,是要被小心护着的,如今却来了这等地方,我高兴,又不忍。”
“可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再说,你忘了我跟着父亲在军营待过么?”董嫣坐在他身边,细细打量他,“你瘦了些,是不是生了病之后便没好好吃饭了?”
郭嘉没回答,只是垂下眼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董嫣叹了口气,伸手替他理了理鬓边几缕有些散乱的发丝,掌心贴上他额头,“你发烧了么?怎么额头还有些烫?”
郭嘉轻声道:“我无碍,只是旧疾发作,再加上夜里睡的不多......这些日子袁军兵动频繁,我若多睡一日,怕就错失时机了。”
“你若病倒了,你替司空再多筹谋也无用,否则司空为何让你回来休息?他叫你莫要操心军中事,你还非要在这儿偷着操心。”
董嫣说着,伸手拿起桌案上那盏药,轻轻一碰,早凉透了。
她站起身,略带责备地看着郭嘉:“这药是何时送来的?都已经凉了,你怎么不喝?”
郭嘉随意地侧过身,似乎想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含糊道:“一时忘了。”
他低低一笑,喉间却被一阵咳意勾住,连连咳了两声,许久才低声道:“你不知道,有时候我躺下闭上眼,可脑中袁军动向、辎重调配、各路兵将安排,一样都断不得,便想着,不如起来罢了。”
董嫣眉头轻蹙,“这药凉了,我让人重新煎,你若不想睡,便先靠着歇一会儿,我在这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