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摇头,“娘,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是要请父亲做的。本就是我欠他的,如果跪着能让他消气,也算值了。你扶阿嫣起来吧。”
董嫣有些听明白了,她问郭嘉:“可是你父亲不同意到我家去下聘礼吗?”
郭嘉深深地望着董嫣,看见面前女子的目光中并无半点埋怨,反而全是清明和坦然,他心中有些歉疚,却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是为何?是因为你十年未曾归家,归家便要成亲?还是因为你拒亲之事?或是,因为董家门地不算很高?”
董嫣方才在门外时便在想着这件事情,她一路上听着郭嘉对自己小时、少年时经历的描述,她觉得郭嘉的父亲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人,方才等待的时候便做了些猜想,如今见着郭嘉,便将自己所猜测的原因,一股脑儿全问了出来。
郭嘉对着她笑了笑:“都有。”
如今,他对董嫣能够猜出自己的事情已毫不意外了。有些时候,有些事,哪怕他不说,亦或只是流露出一些情绪,董嫣便能心领神会。
他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同自己这样默契的女子。
董嫣明了,“这几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况且也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那便尽量让你爹爹莫在为此生气了吧,我陪你。”
郭嘉握了她的手,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阿嫣,是我不好,这样的小事我不能为你做,还要你在这里陪我跪着。”
董嫣觉得郭嘉似乎越是爱她,越是想为她做得更多,便越是思虑的更多,她笑着说:“你很好,你若是不好,今日你就不会在这儿跪着,只是为了让你爹爹消气,让他到董家去下聘。我在这里陪你,是我愿意的,我也很好。”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郭嘉而已,所以你不用那么在意你我二人究竟为对方付出了多少,究竟是你做得多些,还是我做得多些。”
郭嘉明白,郭嘉如何不明白?他并非因为觉得董嫣为他做了许多而心怀愧疚,只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本该是他给她的。
“阿嫣,正是因为这样,正是因为你心中如此待我,我才要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我说我不好,只是因为我所说的的最好,也不过是士族间成婚的寻常礼数罢了。”
郭母听着眼前的两人这一番对话,她几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一双男女是这样互相爱着对方的,而且还是自己的儿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年少时嫁给丈夫那短暂恩爱的日子,也只不过是出于自己初为人妻的雀跃与新鲜感,还有丈夫那极好的家教,让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个与妻子相敬如宾的丈夫。
可是那终究不是两心相悦之爱。
郭母心中十分复杂,他面对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有爱,有恨,可更多的是思念。
如今他回来了,他要成婚了,他身边的这个女子这样爱他,她心中既是高兴,又是酸涩。
她牵着自己十岁的幼子,默默离开了。
郭从却仍然忍不住回头看着自己的兄长,和他身边的女子。
他尚未记事的时候,郭嘉便离家了,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哥哥的身影,因此,他对郭嘉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父母的对话之中。如今骤然相见,总归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郭嘉和董嫣就这样在内堂中跪了两个时辰,夕阳落下,天已黄昏,董嫣的腰酸了,膝盖也麻了。
郭嘉见董嫣动了动身子,看出她应当是累了,“你歇一会儿吧。”
董嫣却是摇了摇头,“我在你身上靠一会儿就好了,你爹娘应该也快用饭了吧?若是要用饭,总得回到这里来啊,到时不管你爹有没有消气,至少他见到了我们的诚心嘛。”
董嫣又往他这边挪了挪,将身子靠在了他的身上。夜色渐显,庭院里风过竹梢,沙沙作响,郭嘉垂眸看着身旁的少女,微暖的余晖映在她侧脸上,映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颈侧,痒得他心里一动。
郭嘉微微侧头,看着身旁的人,轻声问道:“你从前可跪过这么久?”
董嫣想了想,微微点头:“倒也是有的,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跟着我阿兄闯了祸,我们俩人都被我爹罚跪。可那时候年纪小,跪着跪着就哭了。”
他低笑了一声,想着董嫣小时候被罚跪时边跪边哭,那该是什么样的,他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怎么不哭?”
董嫣抬眸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神色:“因为你在啊。”
院中静谧无声,唯有烛光微晃,将她的侧面容映得柔和动人。
郭嘉凝望着她,片刻后,他缓缓笑了,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