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淡淡笑着:“郭祭酒,你即便是此时不说,难道懂姑娘就不会问吗?还是你当真觉得,这话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郭嘉了然,杨修这分明就是在挑拨。
此时,他说与不说都是两难,他若不说,那便是分明知道董嫣的心意,却白白让她提心吊胆地等了好几个月,可他若是说了,说自己不放心董嫣的父亲,觉得董承也许仍然在暗地里谋算着什么事情,那他岂不是成了挑拨他们父女关系之人?
董嫣平静地笑了笑,“杨修,你也说了,即便是他不说,我也会问的。你放心,我不会委屈自己,我若是有事情没弄明白,是不会将自己轻付于人的。”
她起身对杨修一揖,“这段时间,多谢杨公子的照顾,如果父亲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杨公子见谅。若非杨公子,我也不会认识华先生,杨公子为人坦荡,才智高远,董嫣心中唯有敬之重之,若杨公子不介怀,将来你我还是好友。董嫣相信,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真正的良人,与她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董嫣这一礼,拜的郑重,却也明了了她的决断。
她这一拜是谢过杨修,也是拒绝杨修,从今往后,她便将杨修当成朋友,若杨修不介意,他也可同样如此。
只是嫁到杨家,却无可能。
杨修何等聪明,如何不知董嫣的意思?既然郭嘉回来了,他们二人都已在他面前互诉衷肠、情意绵绵,他还有什么不知趣的?他若是还要缠着董嫣,硬是要娶她,那恐怕他不但与董嫣做不成朋友,还会招来她的厌烦。
杨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家世、才华、样貌,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可却偏偏折在面前这个女子的手上,偏偏他心悦的这个女子喜欢别人,而无论他做什么,眼前人的心意,都无可转移。
经过此事,他倒也算是明白,这世上并非是什么事情他想要,便能得到的。有些人、有些事情,即便你做了再多,即便你再聪明,人心如此,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心,谈何容易?
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雪色的广袖长袍在阳光下透出了夺目的光辉,他一身的骄傲,绝不会在任何时候褪色。
“董姑娘,那修便借你吉言,若是董姑娘与郭祭酒来日大婚设宴,修可也要来喝上两杯。”
董嫣笑道:“杨公子客气,这是应该的。”
董嫣目送着杨修离开后,杨修走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依旧萦绕在郭嘉的心头。
他不知董嫣会不会问他,可他终是下了决心,不论如何,他应该告诉董嫣。
他既然要娶她,既然想与董嫣相伴过这一生,若是连这样的大事都瞒着她,那他们还像什么夫妻?
“阿嫣。”郭嘉郑重开口,“杨公子方才问,我明明早知道你心意,为何此时才向你求娶,我知你心中有此惑,故无论如何,我得告诉你。虽然这件事情也许你会意外,也许你会不高兴,可我还是要和你说。”
郭嘉尚未开口,忽然感到一丝温软落在唇上。
是董嫣抬起手,纤细的指尖轻轻覆在他唇上。
“不如,让我来猜猜。”
“是因为我爹爹,是不是?”董嫣的手指尚未从郭嘉的唇上挪开,她见自己此言一出,郭嘉的瞳孔便微微放大了些,想必自己是说中了。
她继续道:“你觉得我爹虽然在朝堂上不与曹司空争了,可他也许另有谋划,也许还是没有放弃。你想把这件事情弄明白,再与我成婚,可是你又知道,想要搞清楚一个朝中重臣究竟是怎么想的,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你有口难言,不知该怎么和我说,是吗?”
郭嘉怔了怔,唇畔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他想说却难以说出口的话,竟然就这样被董嫣说了出来。
他点了点头,“是。”
董嫣轻轻一叹,她在董承知晓兄长不在曹操身边时便察觉有些异样,这样看来,郭嘉比她察觉的要早了许多。
董嫣问道:“那如今,你是弄明白了,还是不想再追究了?为何现下经此一役,便说什么都要娶我啊?”
他轻笑着摇头,声音温润道:“我尚且不知你父亲究竟如何心思,可我如今想明白了,若是我一日不明你父亲之心,我便一日不同你谈婚论嫁么?那便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娶到你了。我本意是不愿让你为难,可如今只因我未曾给你回应,反倒让你更加为难。”
他说着,眼神仍旧落在她脸上,“阿嫣,也许你父亲并无此心,是我误会了他,若是这样,自然最好。若是并非我想多了,我想......将来那个时候,时局不同,朝中情况也会不同,也许此时没有万全的应对之法,到那个时候,这些事情便都可迎刃而解,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