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上门,说要给女孩认亲。
看着那张和自己儿子有几分相似的脸,艺术家彻底崩溃了,她差点当场就掐死了自己的儿子。
温胜寒就是在这种场景下第一次见到钟禾的。
她怯生生地躲在那个妖艳的年轻女人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他的母亲拼命地掐着他的脖子。
他满脸憋得通红,窒息催生了幻觉,他觉得那对母女是来勾魂的无常。
所以,一开始,他对钟禾是抱着恨意的,恨她的出现,激化了母亲的病态,也恨她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钟禾的母亲大概率是想利用她捞上一笔钱,但没想到温父根本不认账,于是离开温宅后,转头就把她一个人丢下,走了。
六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被独自留在陌生的环境,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胜寒的祖母心善,将温母送去别的地方养病后,就把钟禾留在了温宅。
不冷不热地养着。
温胜寒是觉得恶心的,他恶心她的存在。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却对她视而不见。
无视她叫他哥哥,无视她讨好的举动,无视她整个人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每次温胜寒看完温母,带着一身伤回到家的时候,会主动关心他的,也只有小小的钟禾。
祖母常年在国外居住,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后,就回到了国外。温父偶尔回来,对他也动则打骂。
诺大的温宅,除了陈伯,就只剩下他和钟禾。
钟禾是个敏感的小孩,每次都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即使一次次地被冷眼相待,还是会主动地去靠近他。
少年时期的温胜寒,
失去父母的关怀,他唯一感受到的、微薄的亲情,是钟禾给予的。
同样的,被抛弃的钟禾,温胜寒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共同生活了三年,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虽然比不上寻常兄妹那般亲密无间,也比从前好上许多。
一切在温胜寒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温母纵火自杀,同年钟禾的生母再次找上门,把钟禾带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两年后,温胜寒抛下国内的一切,出国读大学,直到温父去世,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业。
于此同时,他收到了钟禾的死讯。
顾蜻游的心脏猛地收缩,她抓紧了温胜寒的手,又些不确定地重复:“死讯?”
温胜寒垂着眼帘,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是自杀的……警察通过她的遗物找到了我。”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本相册。”
顾蜻游一怔。
温胜寒抬手盖住眼睛:“她妈妈是个夜场招待,身边的人鱼龙混杂。把小禾接走后不久,她就生了重病。小禾急着救她,被她身边的狐朋狗友蒙骗,沾上了毒。品……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那些畜生,把她当做货物一样送给一个毒贩,被关了六个月,逃一次抓一次,警察和我说,她身上全是各种伤……”
顾蜻游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阵窒息,她只想伸手抱他:“温胜寒……”
“她求救过,向我。五百多条短信,全部都是,哥哥救救我。”他用力闭了闭眼,回忆起那些字句,连呼吸都带着痛意:“可是,那个手机号,我早就不用了。”
他没有收到。
她该有多绝望啊。
光是听着,顾蜻游就觉得窒息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靠上去亲他:“温胜寒,别说了……”
她听见他说道:“蜻游,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心脏像是被细线缠绕,每跳动一次,都会带来清晰的痛感。顾蜻游突然就想起了许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譬如刚认识的时候,他习惯于用短信联系,譬如他明明不喜欢甜食,但每年都会让韶姨准备很多甜粽子……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后来会突然愿意资助她。
大概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像货物一样被人送出去的钟禾。
他害怕她也会走上绝路,会重蹈钟禾的覆辙。
“温胜寒……”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叫他的名字。
温胜寒突然伸手盖住了她的双眼,掐着她的腰,半压在书桌的边缘,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视野受限,她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辗转没入两人交缠的唇齿,一片咸涩。
心脏是酸胀的,她终于得到了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温胜寒,但是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大概心意是相通的,她因他的痛苦而痛苦。
也是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他没有把她当做钟禾的替身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