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逼仄的空间内,他们听不见外面风雪敲打窗户的声音,只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毫无杂念、毫无暧昧的拥抱,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寒冷和黑暗中相互取暖。
后面的事情顾蜻游记得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个都睡着了。
强烈的情绪波动往往会给人带来无尽的疲惫感。
外面的风雪像是要把天地撕裂,有什么东西被卷进了风中,“砰”的一声撞到了门上,整座房子好像也随之一震。
顾蜻游被吓了一跳,黑暗中,她缓缓睁开眼,眼皮重得厉害,直直地往下坠。
温胜寒似乎没有醒过来,刚才那声巨响,也只是让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力度之大,让人骨骼生痛,顾蜻游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了他紧蹙的眉头。
昏暗的视线中,男人的肤色也白得像雪,好看的五官叫人不禁联想到古希腊的神祇。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了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眉间。
然后,像是完成某种谨慎的仪式般,她抬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角,动作轻柔得叫人毫无所觉。
做完这些,她无声笑笑,安心地再次闭上了眼。
食物和水源的缺乏,让身上的热量不断流失,到了最后,就算是呆在温胜寒的怀里,也无法控制她体温下降的速度。
四肢像是被绑上了铁块,沉得叫人抬不起一根手指。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顾蜻游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无比荒谬的想法。
她想,好像就这样抱着他,死在这个寒冷的地方也挺好的,起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是在温胜寒身边的。
这个夜晚无人知晓,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
顾蜻游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雪地里奔走。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路,也没有方向。她觉得身上有千斤重,没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真的好冷好累啊,她冻得直哆嗦。
顾蜻游抬起头,好像有雪落在她的脸上,唇上,凉丝丝的一片,触感却像雨水,一舔,味道是咸的。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突然裂开了。
她还来不及尖叫,就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太阳,晃得人眼睛生痛,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耳边这么吵,有机器的滴滴声,有人紧张的呼喊声,有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她好像被人从悬崖边上推下去,又在半空中被重重抛起……但奇怪的是,在如此吵杂的环境中,她却能立刻捕抓到温胜寒的声音。
他在喊她的名字,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
蜻游,蜻游,你别睡!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她被他的情绪感染,迫切地想去寻找他,想见到他,跟他说不要担心,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眼前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她全身上下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一股热流紧紧地包围了她,四肢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起来了,那种沉沉压在身上的感觉骤然一轻。
“心率上升了!快!继续保暖……”
有凉凉的液体打落在她的眼皮上,她不自觉地动了动眼球。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皮,微凉的触感,带着颤意,轻轻蹭去了那些水珠。
有人俯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是熟悉的声音,颤抖的声线中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的眉头一松,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次,没再做任何形式的梦。
*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头顶上冷色调的白炽灯在墙上拖出长长的余白。
窗外还在下雪,狂虐的风雪天气过后,此时安静得有些过分。
轻微的、细小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无声地融进地上那一片白。
温胜寒掩上身后的房门,半靠在墙上,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窗外的雪,脑子竟然有一瞬间的空茫。
旁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有抬头,但知道那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住,下一刻,脸上一热,一个带着热度的金属罐子贴上了他的右侧脸颊。
一把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心吧,人没事了。”
温胜寒的眼皮动了动,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沉默地抬手接了那罐热咖啡。
因为长期的冰冷,手指的血液还没有完全恢复流动,突然碰到热源,产生了细微的痛感,不用低头去看,他就知道,手指的关节一定是肿了。
“滋啦”一声,是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陆长津学着他的样子,半靠在墙上,抬手喝了一口手中咖啡,然后又转头看了毫无反应的男人一眼,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