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役们的训斥下,大家这才安静了些。
孙知府垂下眼睑,唔了声道,“既然是温氏家财,这也说得过去。温氏,你且上来说话。”
荀舫起身退后,温屿屈膝福身,从容不迫上前,清楚流利道:“民妇状告高甦侵占家财,恩将仇报不仁不义。请高甦还我温氏家财,按律法处置,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告慰圣人,匡正礼法。”
大家起初本来抱着看好戏的想法,以为温屿会哭哭啼啼说一通,谁曾想她只简单说了几句话。
虽未说明前因后果,高狗儿所犯的罪行,大家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邹通判本来在一旁端坐着,这时终于抬头看向温屿。片刻后,他朝孙知府看去,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孙知府听到圣人以及礼法,不禁眉头微蹙。
高狗儿暗自冷笑,心道温屿仗着识得几个大字,却敢拿来公堂上显摆。
侵占家财,与圣人,礼法有何干系!
“被讼人,你可有话说?”孙知府未曾多言,只照着规矩,再问高狗儿。
“孙知府,温氏是含血喷人。草民老老实实做买卖,积攒了些家财。荀五与温氏两人都眼高手低,挥霍无度,荀五以前在荀家时,管着荀氏布庄的买卖,好好的布庄,差点被他经营得欠债关张。他们夫妻被荀家赶了出来,眼红草民的钱财,起初荀五来我家索要钱财,我念着旧主温举人的情分,接济了他一些。谁曾想他尝到甜头,一次次前来。后来更狮子大开口,竟然开口索要草民的宅子。草民一大家子就这件宅子,若给了他,草民一家岂不是要露宿街头。草民实在是无法,便拒绝了他。谁曾想,他转头就将草民告上了公堂。”
高狗儿伏身在地,叹息一声,像是迫不得已道:“荀五在荀家之事,明州府人人皆知。草民怕伤了荀五温氏的脸面,本不想提,实在是无奈之下,才在公堂之上道与人知。荀五上门来索要钱财之事,许多人都曾亲眼看到,他们也看不过眼,愿意来为草民作证。”
“荀家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听说荀五乃是他阿娘与人私通的野种,被荀家老大赶了出来。”
“你看荀五温氏穿着一身破烂衣衫,肯定看到高家有钱,想要去讹诈几个钱花。这无底洞填不满,看上了高家的宅子。”
“这是被无赖讹诈上了啊!”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绘声绘色说起了荀家之事。
狗血八卦男女风流艳事,远比公堂上的案子让人津津乐道,甚至有人将荀大福如何被戴绿帽子之事,都说得有板有眼。
孙知府还没发话,温屿突然拔高声音道:“大周律规定,诸证不言情,致罪有出入者,对其处以相应刑罚,减二等处罚。侵占家财者,数额巨大,如数归还,可处以徒刑,徒刑为五等,从徒一年到五年。五年徒刑减两等,半年为一等,则为徒四年。”“注”
听到温屿清楚到出刑罚规定,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咦,温氏好似读过书,还懂刑名。”
“温氏父亲是举人,读书识字也不为奇。”
“作伪证被徒刑四年,折仗二十二,指不定就瘫痪了。”
徒刑是判罚到矿上做苦力,或修筑城墙等,艰辛且不提,能活下来,估计也一身的痨病。
大周施行仁政,折中为杖刑。不过杖刑是指脊杖,要是稍微重一些,或者打断了脊梁骨,人就废了。
从高狗儿的话中,他肯定找好了证人。
证人证词证言在官司中非常重要,荀舫确实去过乌衣巷高家,且他们之前的名声在外,明州府许多人都知道。
在无法驳斥证人之言为虚的情况下,高狗儿找来的证人之言,对温屿极为不利。
温屿将刑统说得头头是道,读书识字之人毕竟少,哪怕是妇人,大家也会下意识高看一眼。
孙知府皱眉,不悦道:“温氏,休得仗着读了几本书,便在公堂上卖弄。”
温屿柔顺称是,“孙知府,民妇以为,证人既然上公堂作证,该知晓做伪证的后果。让其带上户帖,验明身份,才有信服力。”
“是啊,随便找几个人作证,都说看到荀五去要钱了。荀五称没去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事就能扯上一天。”
“那证人都不算数了?”
“证人当然算数,温氏不是说了,带着户帖上堂作证,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跑不了喽!”
孙知府虽申斥了温屿,在公堂内外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发话道:“证人须得如实作证,否则,按照律法处置!”
顿时,双方形势立转,高狗儿脸色铁青,恨得牙痒痒,不由得悄然往外看去。
梁铁嘴站在人群中,此时他的神色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