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有趣。”林长善打量着薄荷,伸手摘了片叶子拿到鼻前细闻,薄荷的清香沁人心脾。
温屿放下茶盏,提壶倒薄荷茶:“薄荷可以当做茶吃,也可做菜时放入,比起葱蒜香料等另有一番风味。我看到路边有薄荷,就挖了些回栽种。墙角还种了好些,天天都可以吃到新鲜的薄荷。”
香料茶叶皆贵,寻常人家买不起。林长善已将绣坊的情形看在眼里,约莫清楚温屿种薄荷,不过因着生活困窘,穷则思变罢了。
林长善吃了口薄荷茶,清新润喉,夏日的炎热烦躁,仿佛跟着都消散了。
“上次五郎托我写了状纸,你们也递交到了衙门。”林长善放下茶盏,终于说起了正事。
“有劳山长。”荀舫欠身道谢,温屿只坐着安静聆听。
荀舫找上门托他写状纸,已经将事情缘由和盘托出。既然答应下来,这时也就不好说反悔。
“此事已经过去几日,城中好些人都在议论。外面的情形,你们可清楚?”林长善犹豫着问道。
林长善所问的情形,定非百姓的议论观望。温屿始终安静坐着,荀舫答道:“略微听过一些,内里的究竟就不甚清楚了。”
“昨日邹通判陪着孙知府前来过书院,称今年十月是太后六十寿辰,太后上了年岁,最大的盼望,不过天下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林长善轻抚胡须,喟叹一声,道:“陛下孝顺,在太后寿辰时,除去极恶、遇赦不赦之徒,会大赦天下。四明书院在天下小有名气,孙知府前来书院,让学生写些贺寿辰的诗词文章,与太后贺寿。”
太后生辰大赦天下,天下就必须无贼无匪无命案官司。
无论是天子还是太后,也不可能糊涂到以为天下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地方州府闻上意拍马屁,借着为太后贺寿,要图个吉祥喜庆,明州府就要一片安宁祥和。
城中每日的新鲜事不断,只要再上一年半载,温屿状告高家的官司就被淡忘。
若无百姓盯着,衙门来个突然审理,囫囵将案子一结,此事就悄无声息过去了。
林长善说得很是清楚明白,让荀舫温屿不要闹事。
他的意思,就是孙知府邹通判的意思。
温屿听懂了林长善的言外之意,荀舫肯定也懂,且他们都清楚,孙邹两人拿了高家的好处。
荀舫差点敲锣打鼓去衙门递状子,明州府的百姓都在等着看这场官司。
开堂审案,越是放在光天化日下,越不好糊弄。
孙邹正好借着太后寿辰之事,暗中给林长善施压,让他莫要插手此事。
官司的判决,向来都并非在公堂之上,而是背后的博弈。
荀舫看向温屿,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于是他笑了笑,问道:“林山长,不知孙知府邹通判,在明州府任上已经几年?”
“孙知府已五年,邹通判比他晚半年左右。”林长善眉头一皱,问道:“你问这些作甚?”
“明州府富裕,他们在任上时日已经不短 ,若无升迁,这官途,大致也就如此了。”
荀舫说得极为不客气,林长善却默然着没有说话。
“高狗儿不过普通寻常的商户,巧绣坊绝不向恶人低头,总会有天理昭昭的那一日。”
荀舫说完,林长善神色凝重,长长唔了声。
“明年就是秋闱之年,明州府的书院众多,加上官学,四明书院学生书虽读得好,倒也不算太过拔尖呐。”
秋闱考试由朝廷派来的考官学正,与地方州府的官员一同主持。
既然四明书院学生的成绩非一骑绝尘,秋闱取举子就极有可能落败。
原来真正的威胁在此,温屿见林长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他好说歹说,荀舫油盐不进。
想必他此刻已经懊恼得呕血,随手写的一封状纸,给他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温屿这时开口道:“我与夫君想得一样,太后盼着的是天下太平,若是粉饰出来的太平,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林长善一愣,抬眼看向温屿。她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道:“林山长,科举乃是国之重器,要是被区区商户操纵,这是抄家流放,遇赦不赦的大罪!”
荀舫跟着附和,“科举要是失去公允,四明书院的学生勤学苦读还有何用?杨六公子他们还盼着考中功名,我得提醒他一句,不如趁早回去学做买卖,继承家业。”
林长善听得怔怔,神色复杂至极。
荀舫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要是书院学生听到有科举不公的传闻,尤其是针对他们,事情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非但没退缩,还趁机反威胁!
温屿亦一样不见惊慌,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