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张花样旁边,像是批阅考卷一样,都批注了小字。
“画工稚嫩,呆板,匠气。”
“字不见根基,风骨。”
“直白,落于流俗。”
“多谢公子指点。”温屿只说了句,便收起了花样。
既然不满意,就不打算在绣庄做衣衫。理念不同,沟通起来很麻烦。荀氏她惹不起,没必要再多言。
荀舫打量着温屿,见她准备转身离开,不禁意外了下,“娘子的花样,并非没可取之处,字写得虽不好,勤能补拙,娘子当勤加练习才是。”
温屿哦了声,道:“公子认为,花样的可取之处在何处?”
荀舫道:“花样看似简单,颜色搭配适宜,不失雅致。”
“公子这句话说得极好,我也这么以为。”温屿声音与她人一样,秀气温婉,听上去却很不客气。
“花样不比书画,该以写实为主。因为绣娘要照着花样描摹,多一分少一分,短一寸长一寸都会失去原本的构思。”
“绣娘若照着娘子的字描摹,会如何呢?”荀舫反应极快,当即抓着温屿话中的破绽,将了她一军。
“字是我大哥写的。”温屿很是不厚道,当即将温屹推了出来。
扇面花样的字,确实是温屹所写。温沣念过几年私塾,沈氏也识字,自小也教了温屿。
不过笔墨纸砚贵,只供读书的温屹用。温屿会画花样并不奇怪,要是写得一笔工整的字,就令人起疑了。温屹恰好在家,字就由他来写。
温屿供出温屹,也是说给温沣听。读了这么多年书,连
字都写得稀烂,更遑说考功名了。
温沣听着两人的对话,神色愈发黯淡了几分。
“娘子的字,那是写得极好了?”荀舫问道。
温屿练字是因为身体原因,修身养性,只能算是工整。
批注的字,当是出自荀舫之手。两相对比之下,温屿很有自知之明。
“我以为,还行吧。”温屿说得很委婉保守,她认为人不能盲目自信,但切莫因他人的否定而自惭形秽。
就好比田忌赛马,他们比大字,她肯定比不上荀舫。要是他们比计算机,她能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学习的侧重点不同,完全没可比性。
荀舫扬了扬眉,没戳穿温屿的那点小心思,道:“看你花样还过得去,我打算做这两身衣衫。”
温屿猛然扬起头,双眸迸发出热烈的光芒,热情极了,客气极了:“公子放心,保管会让公子满意。这两身衣衫都不贵,素锦的一百八十两银子,织锦缎的二百六十两银子。先付一半定金,衣衫做好之后,付另外的一半,若是反悔,定银不退。”
这些时日温屿从温沣处得知了各种布料价钱,收取一半的定金,足够买布料以及绣线,支付绣娘的工钱,绣庄还有银子赚。
荀舫倒不在意这几个银子,他端详着温屿,呵了一声,道:“若是做得不好,我不满意呢?”
温屿真诚地道:“公子放心,尺寸花样,都会先与公子确定好,绣庄才会开始动手做。公子要是不满意,定是绣庄的错。我见识少,绣庄也只是小本买卖,公子要绣庄如何,请公子提出来,看绣庄能否做到,此般可好?”
荀舫盯着温屿,淡淡道:“我要不满意,绣庄小本买卖,也赔不起,便是荀氏仗势欺人了。”
温屿坚决不肯承认,恳切地道:“我以为,双方提前达成一致,白纸黑字在契书上写清楚较好,公子以为呢?”
荀舫眉毛一扬,想到户部的那些推诿扯皮,要是都事先写明,就没那般多的麻烦了。
没想到小小绣庄,也能出这般聪慧的小娘子,荀舫心思微转,道:“娘子所言极是,请娘子写好契书,待我看过之后,再与娘子回话。”
“公子爽快。”温屿赞了句,道:“明朝我会将契书送到公子府上门房,后日再来找公子。公子若是有修改之处,我能及时重新拟定。”
这般清楚言明时日,这是怕与上次送了花样来,他拖了近一月才有回音了。
近段时日户部忙碌,荀舫早就忘了花样之事。等他闲下来,才看到重山放在桌上,压在一堆文书下的花样。
临近年关,户部的差使告了一段落。只宴请酒席多,荀舫还是不得闲。他沉吟了下,道:“你先送契书来,我改动好之后,放在门房,你去取便是。”
温屿应了下来,将荀舫重山送走,看着呆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上的温沣,深藏功与名。
她誓要做成这笔买卖,能大碗吃肉,随便点熏笼取暖。
温氏绣庄,由她说了算!
第96章
温屿准备回后院拟契书,在穿堂口与匆匆赶来的温屹遇上,他提着衣袍下摆,一脸忧心忡忡,袍角都掀起了惊涛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