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拿着银子上台,对舞姬低语几句,带着她下台离去。
温屿望着那团红云朝雅间走去,没再听接下来的小唱,起身往外走去。
此时太阳西斜,天空七彩云层翻滚涌动。铺子门前亮起灯笼,从寺庙道观出来的香客,径直朝着万芳楼而去。
寺庙道观的晨钟暮鼓诵经吟唱,花楼的倚红偎翠,此起彼伏。
温屿神色木然,在街头漫无边际走着。荀舫落后一步跟在后面,望着她禹禹独行的背影,神色温柔怜惜。
“回去吧。”荀舫走上前,低声劝道。
温屿摸了摸荷包,里面还剩约莫一钱的银子。她拿出来买了一壶酒,一包熟食,叫了驴车回绣坊。
温屿疲惫地靠在车壁上,荀舫取出她怀里的酒与熟食,道:“你先睡一会,等到了时我叫你。”
驴车颠簸,温屿捂着撞得砰砰响的额头,恨恨道:“我一定要买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
“行,我以后送你一辆。”荀舫顺着她,满口应道。
温屿拿眼角斜去,他身上一个大钱都没有,牛都吹到了天上去。
荀舫面不改色,他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晃了晃肩膀:“来,借你靠一下。”
温屿不客气靠了上去,他的肩膀不算太宽厚,比车壁稍许强上一些。她挪来挪去终于坐得舒服了些。
闭上眼睛,温屿却睡不着,脑子始终乱糟糟。
荀舫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多问,一路安静到了绣坊后角门。
驴车停下来,荀舫对温屿道:“你坐着,先别动。”他将一堆东西放在车上,下车后对车夫道:“等下再去书院巷。”
车夫便在那里等着,荀舫回到绣坊,与陈玉娘说了一句,进屋拿了锁匙出来,上了驴车。
驴车继续前行,温屿不解问道:“这是去哪里?”
荀舫卖了个关子,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书院巷离得近,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到了。荀舫抱着大包小包下车,温屿望着眼前的新宅,道:“你来这里作甚?”
“不叫来,叫回家。”荀舫拿出手上的锁匙,示意温屿开门,“快会账。”
温屿接过锁匙,荷包里余下的几个大钱,刚刚够车钱。她摸着空荡荡的荷包,瞥了荀舫一眼,上前打开大门。
夜里的宅子格外安静,月亮不再如昨夜圆,反倒给草木繁盛的院落,平添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美。
进了花厅,荀舫放下东西,卸下窗棂。羊角壁插灯中还余下大半截蜡烛,他取出火折子点亮,又摸到灶房,取了酒盏过来。
烛火氤氲,荀舫打开酒坛,倒了两盏酒,递给温屿一盏,他吃了几口,瘫瘫倒在矮榻上,舒舒服服喟叹了声。
苇帘半卷,风吹斑竹沙沙。在角落的桂花茉莉不甘落后,尽力的吐露芬芳。
温屿背靠矮几坐着,双腿交叠,握着酒盏,望着灯影绰绰与月色交辉的庭院出神。
“哎哎哎,你别发呆啊,莫要辜负这般好的景致。”荀舫望着温屿片刻,伸腿轻轻去踢她。
温屿抬手拍上去,荀舫没有躲,任由她打了一巴掌。
“解气了吧?”荀舫慢吞吞道。
“解你个头!”温屿顿时火气涌上来,怒瞪着荀舫,“不痛不痒,这就算解气了?”
“要不,再让你打一巴掌?”荀舫坐起身,将腿伸到了她面前。见她扬起巴掌,他赶紧道:“我可没得罪你。”
温屿泄气,收回巴掌,意兴阑珊地吃着酒。
荀舫清楚温屿为何心情低落,她是在为金钿儿鸣不平。大雍与大周一样,养瘦马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甚至有些不过十岁出头,就有客人看上,像是金钿儿这种情形不过司空寻常。
“在你们那里,可有这种情形发生?”荀舫问道。
温屿愈发丧气,道:“明面上没有。”
荀舫若有所思,道:“背地里还是有,律法禁止之下,做得更隐秘了些。”
“是。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她们有可能得到解救。”温屿烦躁不已,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其实不止她们,我,玉娘,丽娘,黄氏秦氏,甚至林嫔,都面对着同一种困境。”
温屿比划着,试图让荀舫理解:“就算你不是世家公子,就是穷苦中种地的庄稼汉,从出生起,你就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别人会称你为当家的。要是我不在了,你留在大周,不会面临与我同样的问题。你是男人,天然可以掌铺子。而我呢,你离开之后,我成了寡妇,就必须找个男人撑着,就算是个无用的窝囊废,因为是男人,我就多了一重保障。”
“确实不公道。”荀舫回应了句,问道:“以后你都不打算做花楼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