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盛林猝不及防,被荀舫一拳打得眼泪鼻涕横流,嗷地一声捂住了鼻子,半晌都没缓过神。
变故陡生,众人惊呆当场。温屿趁着难得的机会,旁边恰好停着杨六的马车,玳瑁正站在车辕边,借着他的手臂一撑,爬上了车辕。
“凭什么打人!”
韩盛林在书院认识之人回过神,立刻帮着大声质问。
其他人跟着喊道:“报官,一定要报官!这还了得,竟然当众行凶!”
温屿在车辕上站定,居高临下气沉丹田。一声厉呵:“韩盛林,读书人之耻!”
她的声音急促,声调高,且用词简单。
除去仆从小厮几个货郎,书院前都是读书人。
温屿短短几个字,迅猛而悄无声息,已经给韩盛林盖棺定论。
读书人
谁愿意与耻辱为伍?
有人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上下打量着韩盛林,见他眼生,不禁越发警惕:“你在书院何处读书?”
韩盛林本不是四明书院学生,在书院有几个平时交好的狐朋狗友,到书院来找他们,遇到温屿荀舫在卖书签。
韩盛林与弟弟弟媳闹得不愉快,日子过得寒酸紧巴巴。靠着妻子孙大娘子在娘家那里拿些银钱接济,才有钱出来交友吃酒走动。
前些日子韩盛林听狐朋狗友的计议,给了招摇撞骗为生的婆子几个大钱。交代孙大娘子一番,让她带着婆子回娘家,卖生子秘方给秦氏。
杨氏求孙心切,秦氏与孙四郎软弱。韩盛林不满足于秘方,连“药”一并卖给了他们。
药铺药材贵,韩盛林随便弄了些草根树根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数。他也不知弄了何物进去,秦氏吃得上吐下泻,差点一命呜呼。
杨氏到底不蠢,怕秦氏没了命,不敢再给她吃药,连秘方也犹犹豫豫。推托秦氏生病没法做活,家中已经拿不出钱来。
韩盛林没了进项,熟悉的酒肆食铺深知他的底细,拖欠一次酒钱,再去无论如何都不肯了。还暗中讥讽,让他拿猪肉来抵。
那些平时围着他亲亲热热的友人们,突然变得繁忙起来,或借着秋闱要读书,全部没了踪影。
韩盛林痛苦不已,所有人都看不起他。看不起他是屠夫之子!
习惯在酒桌上被人围着吹捧,韩盛林如何受得了。憋了两日,又将主意打到了岳家。
秦氏在巧绣坊赚得钱多,最近巧绣坊温氏又得了一笔巨财,韩盛林便撺掇杨氏带着她到绣坊找回活计。
不止如此,韩盛林还起了歹念,想借着秦氏讹诈巧绣坊一笔。
谁曾想,杨氏秦氏被巧绣坊赶了出来。
韩盛林的计谋失败,暗自发誓这次要考中秋闱,扬眉吐气,厚着脸皮来四明书院借文章书读。
仇人相逢,韩盛林如何能放过,眼眸一转,故意将陈玉娘的八字之事嚷得人尽皆知。
韩盛林见有人质疑,顾不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扯着嗓子喊道:“打人啦,我要报官!我是读书人,今年要考秋闱,他故意伤我脸,要断我前程!”
科举取士必须面容端正,先帝时更规定,面容不雅者不得出仕为官。
当今方宽松了些,朝廷出现了瘸腿驼背的官员。只世人皆爱美,读书人很是爱惜脸面。
韩盛林一喊,他们又开始同仇气概起来。只温屿一听他大放厥词,就准备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以他们的表现看来,至少对一件事缺乏独立思考,脑子跟着别人的嘴走。
蠢话听多了,温屿会生气,还不如与人直接对骂来得痛快。
“韩盛林,南城韩屠夫之子,看长相至少五十岁往上,垂垂老矣。实则三十出头。借着读书不事生产,靠着妻子到娘家打秋风,亲兄弟杀猪养活。多年秋闱皆名落孙山。我所言的真假,你们随便去南城打听一下便能证实。”
韩盛林听到温屿当众指出他是屠夫之子的身份,屈辱羞愧难当,浑身几近颤抖。
他狰狞着想要扑上去,挡在温屿面前的荀舫杀气腾腾,比他阿爹弟弟杀猪时还要凶狠,他双腿似生了根,只能神色怨毒喊道:“打人啦,打人啦!”
“韩盛林借着仙姑之名,卖独门生子秘方给内弟媳秦氏骗钱,秦氏因此差点被他毒死。其心之歹毒,比畜生还不如!”
温屿先讲事实,给韩盛林再盖上一个罪名。她的声音清亮高亢,又站得高,语速快切口齿清晰,压根不理会韩盛林的叫嚣。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过去,认真听着她说话。
“我与韩盛林素昧蒙面,他现在故意挑拨离间,想要污蔑我,污蔑陈玉娘,只是因为他家实在太过不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不耻与此等人家为伍,秦氏辞去绣坊的活,我未曾挽留,还大方多给她结了五钱左右的银子。秦氏想要反悔来绣坊干活,还要我赶走陈玉娘。此等无理要求,我如何能答应?只我未曾想到,韩盛林会因此恨上我。恨我的缘由,肯定因着秦氏丢了差使,他在岳家骗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