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原本的屋主是四明书院先生,年纪大了,准备与老妻去外地州府,投奔做官的儿子,一家子团聚。
屋子比乌衣巷要新,院落打理得极好,到处都透着清幽,说不出的雅致。
花厅周围种着斑竹,风吹过,坐在花厅里,便是“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除去雅致,屋主也很务实。庭院中栽种着葡萄,杏树石榴核桃树,在厨房西侧下风的角落,则是几畦菜地,长豆茄子蒲瓜结得正好,还有绿油油的葱与菘菜,萝卜苗。
只看后院的精致,温屿就对这间宅子就满意不已,再看到修竹,果树菜地,温屿几乎都不动路了。
两进院的宅子也不错,小巧又不失豪放。高台基,屋顶采用的是前朝庑殿顶样式,廊檐格外宽敞。木地板上铺着苇席。可以想象在此处设宴,与三五友人围坐饮酒吃茶的乐趣。
可惜看过第一间宅子,这间宅子就成了鸡肋。
赵牙人极为擅长察言观色,荀舫一副无所谓,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觑着温屿的反应,笑容满面道:“我以为还是三进的宅子好,房屋新,去岁刚粉刷一新,屋顶重新换过瓦当。要是不周先生夫人大病过一场,思念儿子,哪会将宅子变卖。”
温屿面不改色道:“你说得对,不过我还要回去考虑一下。”
赵牙人笑容不变,“买宅子哪能一下就决定了,二位肯定要好生商议。不过,这间宅子有好些人来看,二位要是犹豫错过,就着实可惜了。”
温屿道那是,“要是有人来看这间宅子,你多与她们说乌衣巷的宅子,如此一来,说不定你一下就能做成两笔买卖了。”
赵牙人笑得牙不见眼,道:“温东家果然聪明,听你这般说,我真如醍醐灌顶。以后要是有人来看这间宅子,我肯定会想法让他们去乌衣巷也一并看了。”
“那就劳烦你了。”与赵牙人道别后,温屿同荀舫走回绣坊。
“还真是敢想敢吹啊。”荀舫侧头看着温屿,啧啧道。
这两间宅子,温屿看中的要一千二百两,两进的也要八百两。
温屿手上的现银,不到一百两,且里面含着陈玉娘黄氏的工钱。
绣坊其他的买卖还没着落,迄今为止其实只有三笔买卖。要是卖掉宅子,剩余的钱全部买地,绣坊关张,这辈
子也不愁吃穿了。
土地的收益极少,要是没有其他进项,差不多就是坐吃山空。
其实温屿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温屹的一家子。说起来,乌衣巷的宅子,也有温屹的一份。
温屿对他还有模糊的印象,深肖其父温举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迂腐书生不懂庶务,却又固执己见,大周孔乙己。
嫂子蒋氏娘家没了人,她也读过书,夫妻俩很投缘,成日吟诗作画。
高雅斯文的爱好,需要大量的钱财作为支撑。夫妻俩是神仙眷侣,神仙眷侣不适合烟火人间。
作为温屿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虽说对他们并无感情,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我怎么算吹了,等乌衣巷的宅子卖掉就有钱了。”
温屿叹了口气,说起了温屹,“也不知他们流落到了何处,照着他们夫妻的秉性,肯定过得不好。”
“他们走不远。林裕和交游广阔,可托他暗中打听一下。”荀舫沉吟着道。
吃酒的那晚,荀舫与林裕和算不得把酒言欢,行酒令之后,两人拿着酒盅就没再吃过,只在一边说话。
温屿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好奇地道:“你居然没给他取诨号,居然有能入你眼之人,难得啊!”
“要是在大雍,他与我估计说不上话。在大周,是他的荣幸。”荀舫淡淡道。
看着他那不可一世,孤傲清高的模样,温屿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荀舫浑不在意,道:“林裕和郁郁不得志,身上的不如意比我还要重。他当年想考科举,却寻不到保人,林氏的族人去官府告他品行不端。幸好皇帝纳妃不要保人,他妹妹进宫之后,他们兄妹才算熬出头。加上林裕和右手背烫伤,使不出力气,写字都用左手,字写得很是一般。他心灰意冷,没再去参加科举,一心扑在了买卖上。”
温屿听得唏嘘,杨六那晚笑闹不断,连泪都笑了出来。也不知他是借酒消愁,还是触景伤情。
都是伤心人。
荀舫:“你看林裕和的遭遇,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吃绝户那些人,心肠比高狗儿还要歹毒。温屹没用,但他终究是个男人,站出来也能威慑一下稚子老翁。不过,你要想好了,要是镇不住温屹,他依然没长进,只能给你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我会打断他的双腿。”温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