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
野不出声,也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因为老师的斥责而面红耳赤。
他垂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疤痕,粉嫩凸出的肉芽盘踞在他的右手上。
就像树根长出泥土,纵横在土地的表面,将土地一寸寸龟裂,看着诡异可怖。
尽管天气还是很热,但周渡野还是穿着长袖的外套。
长袖能遮住他的伤疤,但是只要把手臂伸直,他的伤疤就会被暴露出来。
指尖绷直,那他手心的疤痕也会被人看见。
况且,他不能把手伸直。
黄谷爱看着周渡野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心里很不高兴,她觉得周渡野是在挑衅她的威严。
“周渡野,我说话你听不见吗?”
黄谷怒气冲冲地抱着胳膊走到周渡野面前,粗暴地拽起周渡野的右手向外上方拉。
周渡野的四指被强行暴露在刺眼的灯光下,小拇指和中指间隔了好大的空隙。
“举起来,一直这么举着,不准放下来。”
范敬诸在后面抿着唇偷偷笑,心里畅快。
周渡野没有手指头!
离他近点小朋友把周渡野的右手看的清清楚楚。
钟向暖和周渡野之间隔了一个孙文鹿。
她看着周渡野的右手被黄谷爱粗暴地拉扯,蹙眉不忍开口:“黄老师,他的手有伤,伸不直。”
黄谷爱没理解钟向暖的意思,以为周渡野是怕痛才不愿意伸直手,大声呵斥:“有伤怕痛是理由吗?都像他这样娇气,我们中国的未来怎么办?这样的人怎么能堪大任。”
黄谷爱的意思很明确,她毫无遮掩地表示周渡野就是一个不成器的人:“班级所有人的时间都被你一个人耽误了!”
钟向暖不能跟黄谷爱说周渡野的手伸不直不是因为怕痛,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伸不直。
他的手跟正常人的手不一样。
“老师,他的手受伤了,不是怕痛,是手伤没完全好,没法伸直。”
报告厅里只有钟向暖稚嫩干净的声音。
因为黄谷爱的发火,班级里的孩子连呼吸都不敢出声,所以显得钟向暖的声音格外清脆。
黄谷爱闻言有些尴尬,她不动声色地低头观察周渡野的右手。
上面的增生肉芽的确看着瘆人,但她是不会承认错误的:“你伤口增生这么厉害你家长不带你去看?你的手指怎么断掉的?”
黄谷爱把周渡野的自尊心扔在人群中指点。
周渡野抬头看了她一眼,瞳仁黑如深渊。
黄谷爱在他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古板、扭曲的面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报告厅的舞台不算大,黄谷爱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踩空摔下舞台。
舞台有一个五岁小朋友那么高。
黄谷爱这一摔,感觉自己尾椎骨都摔断了。
孙文鹿惊呼出声,慌慌张张地跑下舞台去扶她。
班里的同学都伸着脑袋张望,但是只有极数同学去搀扶关心黄谷爱。
钟向暖看着周渡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几下,她跑过去,安抚了周渡野几句,就去关心黄谷爱。
黄谷爱丢脸丢大了,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挑战刺头学生。
范敬诸挤到黄谷爱跟前说:“老师,您没摔疼吧,周渡野也真是,把您推下楼梯还不过来扶你。”
“要不,您别让周渡野在前面领唱了,他这样的人上不了台面,出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范敬诸说出的话光听着就是一股酸溜溜的柠檬味。
但小朋友的思想很简单,他们一致认为如果不是周渡野跟老师对着干,黄老师就不会意外跌下舞台。
钟向暖现在只能尽全力平息黄谷爱的怒火:“老师,您摔得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扶您起来。”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周渡野真坏,一点都不知道尊师敬长。”
“我们以后不要跟他玩了,他会推人,可吓人了。”
周渡野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台下所有人都在高声指责他,唾弃他。
这么多人,全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确定自己就是一个人见人打的下水道老鼠。
尽管自己什么都没做。
依旧惹人厌烦。
黄谷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后腰的钝痛扩散开,心里的火连着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她指着周渡野喝道:“你把手给我举起来。”
又叫其他小朋友坐在椅子上围观周渡野:“她如果手没举直你们就告诉我,一个人发现了老师就让他多唱一句。”
小朋友一听这话,纷纷激动地表示自己火眼金睛,肯定能揪出周渡野的错误。
周渡野站在舞台上不动,纵使他再坚强,在这样的场面前,还是忍不住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