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绍明不可置信,孟涞居然拿命做赌注,说完这番话,再亲手烧了先帝圣旨,简直就是亵渎皇权,挑战天威!焉有命活?
姚安志笑声爽朗,这怎不算和先帝一起,被钉在晋国的耻辱柱上?也是“青史留名”了!
萧衍之命元德清将先帝密旨悉数交给他,声音雄厚有力:
“传旨,内阁首辅孟涞,加封一等公爵,赐号文国公,若无圣喻,不得离京;另派其亲自盯刑,监斩姚氏一族!”
孟涞跪着还未起身,双手接过元德清送来的密旨后,面容抽搐了下。
苦笑道:“陛下,臣哪里有半分文人的样子?”
文这个字,放在他身上十分难言,就好像是为了刻意提醒他是个文人,才有的封号。
萧衍之并不理会,“抗旨不尊,可是株连的大罪,回头朕让龙影卫去法华寺,把你供奉了多年的长明灯浇灭,孟大人岂非得不偿失?”
桑晚忍笑连连,安顺躲在屏风后,连带着也笑了起来。
要说孟涞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这些了,萧衍之惯会威胁人。
孟涞撇撇嘴,轻声嘟囔了句:“小儿做派!”
“孟爱卿何不大点声说?”萧衍之耳力不错,挑笑问道。
孟涞恢复了一贯厚脸皮的模样,郑重叩首:“臣领旨,谢恩!”
听到这,桑晚暗暗松了口气。
孟涞此般做派,也有一半的原因是做给旁人看的。
不能对先帝言之凿凿后,还心安理得,不表个态,恐遭人诟病。
但他只猜到帝王不会放他离京,却没想到还加封了爵位。
至于监斩官一职,简直正合他意,大快人心!
孟涞起身,走到殿外,立时有小太监搬来炭盆。
萧衍之高坐龙椅,看的十分清晰,压了他这么多年的两份密旨,被孟涞逐一丢进。
火苗窜起,很快被烟气吞噬。
“追封生母姜太妃,为温惠穆昭太妃,让翰林院拟旨,连同立在江州的衣冠冢一起,昭告天下。”
他的母亲姜氏不是罪妃,他外祖一家,更是清廉正直,一心为民。
萧衍之声音不大,仍旧看着殿外飘忽不定的火苗,就像孟涞说的,全当解开他多年的心结,以慰亡灵。
元德清心底生涩,躬身应下。
孟涞还没回到殿内,就见方才那小太监引着慧明到了殿外。
“启禀陛下,法华寺住持慧明方丈到。”
第115章
殿外的火苗已经渐渐变小,侍从跪了一地,孟涞面容一本正经,却站的笔直,并未跪地。
他对皇权不是没有敬畏,只是腐朽的王朝终究走向灭亡,先帝醒悟的太晚,已无力抗衡姚家,这才酿成那么多无辜的悲剧。
孟涞看着炭盆里的灰烬,迎着元德清洪亮的一声“宣”,在慧明身后慢悠悠,一同走进宣政殿,站回臣子序列中。
桑晚心跳加剧,她知道慧明此行的目的。
慧明在京中乃至晋国,都威望极高,又是前住持的关门弟子,已修得法师境地。
京中盛传他通晓人心,可算天意,慧明方丈一签,终身难求。
他冲皇帝见了礼,臣子们无不好奇打量,素日里即便去了法华寺,也没有机会能见到这等高僧。
萧衍之明知故问:“方丈此来,所为何事?”
“回陛下,近日流言盛传,京中人心动荡,于社稷无益。老衲隐见天意,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慧明神色严肃,娓娓道:“数月前秋狝结束,御驾至法华寺,老衲曾为桑姑娘解签,本不愿道破天意,但今时今日,即便遭受天罚,也想替姑娘正名,言辞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老衲无罪。”
殿中低声的议论不止,谁能想到,慧明竟为桑晚解过签!
萧衍之不假思索:“准。”
只见慧明敬意十足,冲萧衍之和屏风后的桑晚躬身作揖。
“陛下登基五载,煞气萦绕,暴戾恣睢,素有暴君之名,长此以往,晋国必有倾颓之象!”
“但自姑娘入宫后,陛下的脾性便温和许多,单是血光之灾,都因姑娘而避开,可见姑娘并非传言中的克夫,而是旺国。”
殿中议论声颇大,姚安志气急败坏,抖着手指责慧明:“一派胡言!”
“老衲与姑娘仅一面之缘,若非事关晋国国运,岂会急着请旨求见?”
慧明字正腔圆:“是非对错自在人心,老衲年事已高,恐命不久矣,道破天意,更是愧对佛祖,自要赎罪。只是不愿看江山覆灭,生灵涂炭罢了。”
“阿弥陀佛,百姓何辜。”
后两句说的倒是不假,萧衍之唇角噙笑。
若没有桑晚,他怎会乖乖按那些人的期许,端坐这皇位?
唯有亲手摧了江山,看他们多年来的算计都毁于一旦,萧衍之心中方能有几丝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