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辉见状也不强求,遂泣然叩首:
“陛下,先帝为晋国计、为江山计!实属无奈之举,奸人涉政,祸国殃民,姜氏族人的好陛下心中挂念,命臣定要在昭雪后,为您外祖一家立碑建冢,后人世代敬仰!”
“朕也本就要这般做,否则亡灵何安?!”
萧衍之情绪似有波动,御案上握拳的手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想杀他的冲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皇位从来都不是他想坐的,但都把他架在了高位,忍辱负重,背着仇恨,过了快二十年。
这一切,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奈之举可以化解的。
更何况,他如今夺权成功,后人歌颂岂非要将先帝这一举措讲为大义,骨肉至亲都能舍得,可见帝王胸襟之宽广。
郑志辉抬起叩首的头,声音轻颤:“先帝也是爱重您、暗中拥护您的啊!”
话音落下,萧衍之猛地抬手,握住了茶盏,还未抬起,只听屏风后传来一道清透的女声:“陛下不要!”
不止朝臣,就连桑晚都霎时想到那个被茶盏震碎后的瓷片,瞬间割喉而死的言官。
也是在早朝上,萧衍之怒不可遏。
孟涞急的上前一步,紧跟着桑晚的语调后,言辞恳切的唤了声陛下!
柯沭动作更是迅猛,电光火石间已从暗处现身,挡在郑志辉面前,做好了防御动作,生怕萧衍之真的杀他。
这个时候,若郑志辉死在这,帝王不仅会终身洗不掉恣睢残暴的名声,还会背负不孝子孙的恶名。
对先帝不敬,就是对祖宗、对江山的唾弃,这事若传出去,势必会遗臭万年……
郑志辉浑身紧绷,只见帝王动作之快,已经震碎了茶盏,但并未抬手。
瓷片划破掌心嫩肉,滚落的茶水都染了丝丝血色。
清脆又急切的女子声响,在大殿上回荡着,渐飘渐远。
殿中大臣哗啦啦跪了一地,高呼:“陛下息怒。”
只有孟涞和凌元洲还呆呆站着,胸口起伏不定。
好在悲剧并未发生,桑晚急的想看萧衍之的伤处,被安顺跪着低声拦下,“姑娘万不可走出屏风!”
萧衍之低头,笑起来气息发寒,没所谓的用锦帕擦着手:“茶水凉了,换一盏吧。”
立马有几名小太监弓腰上来,收拾御案和碎片,更有人跪地擦着水渍。
片刻功夫,新茶奉上,恢复如初。
除了帝王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处,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
他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该庆幸,这世上还有朕在乎的人,为了她,朕也不能做那恶人陪你们下地狱,只能远远的——好生相送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十分用力,让人不寒而栗。
元德清有眼色地扬声:“诸位大人请起。”
除了最开始跪着的几人,方才跪地的众臣都缓缓起身,惊魂未定。
柯沭也悄声退下,再度消失在大殿中。
殿中传来姚安志爽朗的大笑声:
“看到了吗陛下?所有人都在劝你善,劝你心怀天下,可臣知道这么多年来,您都如同蝼蚁般艰难活着,心中怎会不扭曲呢?”
桑晚满是焦急,姚安志这是在故意激怒萧衍之。
“本想让太傅走的安详些,一把年纪了,何必呢。”帝王的脸色阴的吓人。
虽说斩首都是身首异处,但痛苦不算太多,姚安志死到临头,却有种说不清的洒脱。
“一家人整整齐齐就够了,区别于老臣而言,不大。”
萧衍之不再接他的话,只幽寒地说:“朝中事,想来诸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有丝毫外泄,就别怪朕无情,让爱卿死得其所了。”
臣子们战战兢兢,皆低头躬身:“臣等不敢!”
元德清收到帝王示意,继续宣读
余下的圣旨。
“前江州知州姜氏贪墨一案,蒙冤数载,今已勘明,乃荣国公姚氏一族蓄意栽赃构陷所致。其于押解回京途中蒙难,亦为其夫人母家,江州柳氏作祟。”
“朕闻之,痛心疾首,悲恸难抑。特命将寻获之故人遗物封存,于江州为其筑衣冠冢,令后人世代瞻拜、永怀敬仰!”
“前知县白氏,于祖坟中秘藏当年账册,厥功至伟。朕嘉其义举,特封其遗女白梦为县主,赐江州府邸一座,恩准与养父母同居,并重修白氏祖坟,以彰天道!”
自古以来,只有皇室血脉才会获封县主,大多是亲王之女。
白梦喜极而泣,叩首接旨。
蒙冤了十几年,终于翻案。
帝王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桑晚恍惚觉得,胸前贴身戴着的莲花纹玉佩都在隐隐作烫。
她捂着胸口,难掩激动,更知这是姜太妃的遗物,冥冥之中,好似都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