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笑了笑。
刘海龙冷着脸咳嗽了两声。
片刻。
刘海龙双手环胸,面色严肃地站在简以寻面前,说:“行,简以寻,我倒要听听你小子为什么觉得不好。”
简以寻收了收笑脸,冷硬的线条轮廓看着男孩有些严肃,他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正经:“主任,我只是觉得,家庭情况是每个人的隐私,贫困更是。”
“这样堂而皇之地让初柠揭开自己的家庭情况,然后在台上激情演讲,鼓励台下的同学要乐观励志,好好学习。是不是无异于自揭伤疤?是不是不太好?不太尊重?”
最后连续三问,哪怕男孩措辞稍委婉,仍能感受到莫名的强硬。
“触及伤心事,可能初柠一个女孩子说着说着还会忍不住落泪,然后台下的同学们再感动流泪,最后广为传播,大家深受鼓舞,发奋学习?”
说着,简以寻忽地笑了笑,像是开玩笑道:“虽然这都是我的猜想,但是老师,我们这个年纪大多数人自尊心都挺强的。毕竟,可不是每个同学都像我这样违规违纪这么多次,还没脸没皮吧。”
简以寻没有说主任,他这番话是对教室里的所有老师们说的。
有位老师下意识说:“可以前咱学校也有这样的情况过,让初柠同学这样的优秀贫困生演讲。”
简以寻还是在笑,只是莫名有些冷:“一直都这样,就一定是对的吗?”
老师没说话了。
简以寻也没再说话,唇边
的笑也并没有收回。
好似分享苦难,歌颂苦难已经成为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常见到似乎就该如此。
但,苦难并不值得被歌颂,也不应该被夸大意义,值得被称赞,被肯定的,从来就是那个坚强走路的人。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简以寻另只插在兜里的收悄然握紧。
或许是第一次被简以寻这样的学生回嘴,言辞还颇为犀利,那位提议的老师又道:“但是,简以寻同学,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还是得问问初柠同学。”
简以寻神色自若道:“确实不关我的事,毕竟我不是当事人。行,就算我多嘴,那就像是老师您说的这样,您问了初柠吗?老师们决定好了,然后再去问初柠吗?那要是初柠说她不愿意呢?”
听到前半段话,徐老师本来想开口说什么,可听到最后一句他张嘴半天,想说的话又憋回去了。
师者的询问,可能本身就带着某种天然的强迫,学生有时候所谓的“愿意”,也未必是自愿。
毕竟,可不是谁都跟他一样我行我素不是?
简以寻不置可否一笑。
他那个同桌,软性子,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八成想拒绝都不会拒绝。
可能,初柠唯一做过叛逆的事,就是开学第一天给他写了封情书表达欣赏。
想了想,就算初柠真的乐意,简以寻就当是给自己某个嘴硬的追求者多管闲事一次。
毕竟,万一呢?
反正这种“唱反调”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老师们都默然不语的时候,简以寻都已经思考好今天该怎么去网上缝合千字检讨了。
可奇怪的是,就连先前那位提议的老师都没说话了。
最后,还是刘海龙皱着眉,罕见地用一种认真严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简以寻一眼,而不是从前那般看叛逆学生的无奈。
刘海龙嗓音浑厚,沉了沉,说:“简以寻,你小子还是有救的,至少还挺关爱同学。”
简以寻笑了笑:“自然,老陈可是常常耳提面命我们要关爱同学,互帮互助。”
陈宇波听此,愣怔片刻后,有些欣慰地笑了。
刘海龙点了点头,说:“行,这事就这样吧。这群孩子,平常上课的时候,老师多说会,都好好学习得了。”
刘海龙是亲自去初柠家里将她抢来一中,自然也知晓她家中情况和成长环境,还跟她奶奶承诺会照顾好初柠。
人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事是他们做老师的没考虑周到。
当了二十年的老师,十多年的教导主任,刘海龙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个屁大点的学生上了一课。
心里不太得劲的同时,莫名还有些欣慰。
简以寻还是懒散地靠在桌旁,单手抄兜,只是原本冷冷拧着的眉,这会,眼底莫名浮现些笑。
他想,这群无聊的大人,有时候勉强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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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其他老师都走了,就剩下简以寻和陈宇波。
陈宇波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对简以寻道:“你是个好孩子。”
简以寻愣了半拍,很快,又不着调地笑了笑,说:“老陈,你怕是说错了吧,这种夸奖该是对好学生的初柠说才是。我呢,就是个常年违纪,给各位老师添乱的问题学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