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骏那日说冤不冤。李昭漪被哈日查盖亲自接走时,他去了趟恭房。
转头就听大坞和炅笥说这位狐媚子骂了他们后,说她被郡王献给了兀良哈的首领过好日子去了。
而他们都知道郡王妃遇险,郡王前去营救,不知去向。
叶骏内功强,运好气力扛下上百军杖都没问题。
但大坞他们原本是仪卫司校尉,没他这般抗揍,一天过去了现在还只能趴在床上嚷疼。
扛这个“死人”还得靠叶骏,将功赎罪。
不过叶骏也有个秘密,他不准备向郡王汇报,或许和郡王妃说更合适。
这假死药是郄贤配出来的,李昭漪此刻口目青紫,手指僵蜷,叶骏再给她换了身血衣,就这般模样被送到夏伍德眼前。
温行川再把那破解的账册丢在夏伍德脚底下,坐在官帽椅上静静欣赏。
温行川眼看着夏伍德翻看那册子一页,再伸出枯手指探了李昭漪闭了气的鼻息,立刻崩溃撞墙。
幸好捆他的铁链子短,只让他面朝下摔在地上,把门牙摔断半个。但一个一心赴死之人,应是不在乎这些。
夏伍德少了半个舌头,只能囫囵嚷嚷,温行川分辨半天才听出他说的“这是我女儿啊…”
温行川眉心一皱,启口审问:“若真是你女儿,为何行刺?”
夏伍德囵囵说不出什么,温行川丢了纸笔,夏伍德趴在地上写着,“是救”。
“呵,女儿亲娘怎么不救?”
温行川起身蹲在夏伍德身旁,他问一句,夏伍德写一句。
夏伍德痛苦嚎哭,“他出手晚了,没能救出褚娥,赶到时,褚娥已经中毒身亡…”
温行川拧眉,这狗东西家里妻妾成群,竟还有这般痴情时候?
让一个说不出话的罪犯,全靠纸笔招供实在太慢,温行川耗了快一夜,才等他全部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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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没有回王府休息,而是捏着供书来到属于阁主的密室,不断细思他与冷元初到底何去何从。
夏伍德供述,穗德钱庄要杀当年参与印章的所有女孩和知情者,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的私生女李昭漪。
他出手晚了,没救出他的旧相好褚娥,只好隐忍着痛苦把女儿暂时藏在安徽商会里。
给胡雍献粮亦属实。但夏伍德坚持称,这是冷兴茂指示他做的,他一是图钱,二是表忠诚。
夏伍德直言,若忤逆了冷兴茂,安徽商会的会首很快就不是他了。
至于这本加密账册,亦是穗德钱庄派人记录,他只知记录的是粮米交易明细,但他真的看不懂密册。
冷兴茂借安徽商会与胡雍私下交易不止这些,夏伍德全招供了,但那粮食被胡雍用去通敌,他坚称不知情。
之前百般抵赖,是因为天下谈“胡”色变,就连朝廷重臣的血都渗进白玉长阶再冲刷不掉。
他一介草民,害怕,当然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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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看着天窗漏隙撒下那道直直的光线,思绪凌乱。
皇帝对所有与胡雍有牵连的人,轻则斩立决,重则抄家灭族,没有回旋余地。
若是三个月前查出冷兴茂为胡雍献粮,仅凭这一条,他定会即刻上疏请示将冷兴茂拿下。
可如今,他娶了冷元初。
温行川听着角落里的水滴声四面八方回荡后,在他的心口重击。
温行川不在乎冷兴茂,每当回想冷兴茂对冷元初所为,他更希望冷兴茂死!
尤其现在冷兴茂献粮确凿,胡雍再将粮米倒卖倭寇——那十日的温州府,血污遍地凝紫痂,尸骸横陈路中央,砖石皆染殷红色,沟渠流赤似黄泉!
冷氏族仅凭这一桩罪证,足可以屠尽九族--
温行川蓦地站起,袍摆掀起的风卷得案宗四散飞落。
他终于想明白:皇帝强迫他娶冷元初,就为让他亲手杀了冷元初,一如儿时对他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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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养心殿,郄贤一袭八卦道袍,手持拂尘迈着八方步挺胸而来,到温裕面前一挥阔袖,道:
“回陛下,郡王殿下犹豫了。”
温裕的视线越过躬身行礼的郄贤,看向摇曳而来姿容艳丽的赫妃何芸,龙颜欢喜。
“芸儿,朕期待你生个小皇子。”
何芸如今不过三十,含笑间拢了下紫衣凤袍,让温裕看到华服之下已显的孕肚,笑言:“陛下要男孩,臣妾便生男孩。”
另一面,越国公府落尘可闻的承合堂里,冷兴茂逆着天窗漏下的光线,虔诚燃金香敬神祗。
礼毕,冷兴茂与隐没在阴影里的冷元朝说道:
“郡王敢对冷家步步紧逼,那老夫要挟新皇子上位了。你去寻孕妇做好准备,赫妃所生,必须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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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川从昏暗的璀华阁一步步走到光明的茶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