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个酒楼,冷元初吩咐马夫保福停下。
“娘娘,这天色已晚…”
保福忽见郡王妃挽起裙摆要跳车,急忙勒停俊马,眼看着郡王妃沉着脚步进去,醉醺醺出来。
……
仰止园内室。
冷元初彻底醒来已是次日,佩兰一直坐在床边小凳温着解酒汤,等着小姐醒来。
“我终于来葵水了。”
冷元初心宽下来。
体寒症让她的葵水从未按时来过。
等佩兰换好床褥时,冷元初已自行换了一身朴素又利索的乳青短袄长裙,把那解酒汤一饮而尽。
她道:“佩兰,我们去街上转转吧。”
佩兰才把鸳鸯喜被叠好,闻言,握着鬃毛刷子的手一顿。
昨日小姐还抱着她说,以后不再惹郡王生气,郡王说不让她出府,那便不出。
但小姐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佩兰依旧跟着冷元初步行离开王府。
她不知道小姐见了李昭漪,更不敢想李昭漪是郡王的外室。
直到冷元初脚步不停在这九衢三市穿梭,连她这个体格好的丫鬟都累了,体弱的小姐还在撑着走时——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
冷元初停在长干桥上,抚摸着栏板上栩栩如生的小狮子。
“佩兰,我们该回绍兴了。”
“小姐!”
佩兰顿时觉得不妙,快走几步把冷元初抱住,三言两语撬开冷元初的心事。
“所以小姐要要要……要和离吗?可是国公大人……”
“我知道很难,但不得不面对。”冷元初说着,望着桥下破波而行的摇撸船,轻道:
“咯上元街景我看得厌煞,呒啥个意思。”
佩兰平素冷静有识,此刻跟在小姐身后,亦不知是劝和还是劝离。
“总归问问郡王呢?”
佩兰焦虑看着冷元初立在驿馆窗前写信,是寄给元知公子的。
“问他作甚,可笑,到昨儿我才晓得他禁我足,是怕我发觉他在外头藏人。”
冷元初写字的手没停,说回绍地吴语,语气平和,“算哉,我是他违心娶的,他能拨我几分好脸色,已是我有福咯。”
冷元初写好信交给驿使,多塞了点碎银叮嘱务必加急。
父亲那关的确难过,只能请堂哥速来救她于水火。
想他和伯母了。
“我再喜欢郡王,做我丈夫不能违了底线。”冷元初敛去平和面色,眼神坚定。
“我不接受温行川纳小老婆,更不接受他藏外室。过去认识的那些家里有三妻四妾的,哪家主母不是委曲求全?”
“我的前生身世飘零,再不想后半生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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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拉着佩兰的手,寻到号称口碑最好的江宁酒楼。
点了最贵的清蒸鲥鱼、红烧河豚下酒,再敞开肚皮吃下蟹粉狮子头、清炖鸡孚。
冷元初吃着吃着,鼻尖酸涩,眼泪大颗大颗掉到碗里。
有很多事情早有端倪,是她被情蒙蔽双眼,不断为温行川和她自己找台阶下。
刚入王府,她要配合温行川在亲王妃面前假装夫妻恩爱。
归宁前半个月,父母便已回到江宁。
是温行川在妻子重病时寻女人,理亏到一定拖到她脸色健康,才肯带她回门,装出好女婿的样子。
又要在她堂哥面前,装作他很关爱妻子的姿态。
被他误解、被胡嬷嬷一众人欺负,被父母责骂,所有受过的委屈,她能忍,只因她喜欢他。
现在她累了,不想这样过下去了。
冷元初就着一块沾满红卤的脆皮烤鸭把碗里米饭吃尽,感慨这家金陵宴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底,还是王府的饭难吃啊。
佩兰一直紧张小姐的精神状态,从来活泼开朗的小姐,来江宁府这短短半载,说句犯上的实话:
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在游荡。
佩兰伤了心,坐在桌前吃不下去,冷元初干脆利落帮她夹菜盛汤。
“快吃,吃完我们去把李昭漪接进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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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华阁外,郡王近身侍卫叶骏在来回踱步,看得暗卫栾七头疼。
“你真够胆,王妃的信都敢截。”
叶骏示意他小声点,“王爷刚娶妻时就说,要我们盯紧王妃的动向和书信。”
“你个呆头鹅,那时王爷担心娘娘是细作,现在看王爷提及王妃眉目舒展的样子……”
“在说什么?”
郡王严肃的声音传来,二人俱是心肝一颤。
叶骏将郡王妃的信双手奉上,弓着身子,心头也吃不准郡王会不会骂他。
直到那蟠龙皂靴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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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华阁最深处独属于阁主冥想的房间里,温行川打开天窗,点燃一支沉香,以降魔坐姿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