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安开始拔针,看得一圈长辈心惊肉跳,温琅急忙捏着小姑娘的胖胳膊把她抱下来,低声宽慰她:“你爹爹要治病,拔掉可就治不好了。”
熙安听过后更大声哭起来,像是个被反复抽拉的风箱。她的武将祖父把她抱在怀里颠着哄着,再吹口哨将她那只小鹰唤过来都压不住孩子的哭声,直到温行川淡淡启口:“熙安,别闹。”
小姑娘迅速扭着要爷爷把她放到爹爹身旁,躺在温行川身边,小人儿才比阿爸手臂长一点。
她轻轻拍着他的腰腹,一定要阿爸醒来抱她才肯入睡。但温行川尚未清醒,紧闭的凤眸没有睁开看她一眼。
林婉淑立在近处,盯着咸熵走过来,把调配好的药丸按进温行川的口中,示意温琅留下听咸熵讲清楚什么毒怎么治,唤冷元初,“你随哀家过来。”
冷元初和林婉淑站在倦勤斋外,一道感受着寒风透骨。
林婉淑仔细瞧她绣得中不中洋不洋的婚服,虽面上没点燕支腮红,但她儿子的血有蹭在她脸颊上,更显得她像是准备充分,去嫁那个叫冷元知的男人。
她暗暗恨起儿媳,没想到她竟薄情至此,看来,该教育儿子放下这个不肯归心的女子。
秋蘅不流冷氏族的血,和妹夫哪怕是那个和丈夫作对半生的冷元朝都没法比,冷血寡情,她面对川儿的爱护,到底是故作不懂,还是熟视无睹毫不在乎?
她比她想的更自私。
林婉淑拂了下眼角干涸的泪痕说道:“你离开川儿哀家不拦你,但哀家绝不许你二嫁!论宗法你的孩子将是储君,熙安不能有同母义父的孩子在朝野,对她的统治不利。”
冷元初屈膝请示,“我不想再回到向我下毒之人的后代身边做妻,我无法承受身心的痛楚,但熙安是我生的,我要带走她。
我如今被千夫所指不讲妇德,留在温行川身边也是累赘,请娘娘做主让我出宫,民女感激不尽。”
“带孩子走这件事想都不要想!”林婉淑厉声呵斥,“皇族血脉流落民间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王朝将亡爆发祸乱!冷元初,你高兴不高兴,有些事情没有回头路,你可以走,但熙安和景程必须留下,你自己去考虑!”
林婉淑越想越气不过,揪着冷元初赤红的领口要她脱下,哭着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叫什么话!冷元初,哦不,秋蘅,我儿子这么辛苦为了谁,他哪里对不住你?你们成亲的确是我和他爹做的主,但普天下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么资格反抗!川儿哪里不够好,要你这样对他!好好好,算是我和他爹眼盲心瞎,逼他娶了你,现在我儿子被你伤成这样……我这做母亲的,还要怎么,怎么活啊……”
冷元初滚落一滴泪,还是站直身子,坚持她的观点:“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娘娘您尽管惩罚我,但民女今日之事,是他强要我入宫我不得已为之。我如今到过远洋之外,也有一个足够谋生的活路,我心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不想留在这深宫中,只能仰望这一方天。”
她还要寻杀害秋家的凶手,或许,还有和她一样逃出生天的亲人呢?以及,温行川的祖父向她下毒,今日这一遭,就算以牙还牙,他祖父已经死了,她现在连剜坟鞭尸的机会都无了……
“什么远洋,看什么天?”林婉淑瞪着硕大而通红的凤眸看向冷元初,不理解她想表达什么,停顿片刻说回重点:
“你过去中的毒不是温裕所为,就算是,你也没资格怨到我儿身上!待他痊愈后,本宫会让川儿放弃在你身上的执念,这也是看在是本宫当年做主要儿子强娶你的份上,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儿子才从绍兴回来次日他们小家用膳时,他说知道秋蘅对他是一见钟情,又是儿时救过他、让他寻找十年的那个小姑娘,他惊讶而欢喜,还说一定要立她为后,听冷元朔说她很会做生意,国库的钥匙他可以交给她。
现在看起来是她在教育儿子上出了错,她自己就是爱上夫君便掏心掏肺乃至不思进取,儿子不能和她一样,受伤后,就要狠下心放弃伤害之人!
恨只是一张伪装成爱的面具,自以为是的爱到最后化成互相伤害的刀,那便是从始就没有生出爱意!
温裕那个混账做尽恶事,唯有在教育孙子上讲的没错。为帝王者不耽情爱,她只有川儿一个儿子,实在没有胆量让儿子在秋蘅身上消耗太多,他不只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还是一国之君,民间从冷元初归来那日就有非议,认为皇帝生来尊贵,不懂体恤民情,甚至抢夺民妻。
这江山不过第二代尚不稳定,她做母亲做太后,受不得儿子肩负无用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