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冷元初已孕九月,就要生下她与温行川第一个孩子了。
这半载,冷元初更多见的是生离死别。
赫妃与何家终究覆灭,听闻赫妃喋血控诉她不曾背叛皇帝,依旧被赐鸩酒,肝肠寸断死不瞑目,时三十有一。
皇帝定了性,与何芸有秽闻者,无须审判直接处死。一桩宫妃背伦案,后宫、内务、卫营大清洗。
有下位者就有上位者。如今应称嫆贵妃的魏嫆,代生病的刘妩管理六宫,风光重来。
坊间传闻不断,有说赫妃无辜,狸猫换“太子”乃郡王所为,毕竟少了一个新皇子,这天下又重回温行川手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敦靖亲王带血的战甲,在破冰融雪的初春,自长白山谷底浮现。
战甲归至江宁府,温裕亲笔提悼书,闭朝一月哀思。
开国皇帝短短两年先后失去所有儿子,百姓闻之落泪,亦担忧重情脆弱的亲王妃如何扛住。
但林婉淑已恢复健康,无怨无恨戴好孝帽束起白麻腰带,平静布置灵堂组织祭祀,亲自为温琅的衣冠冢填第一捧土。
温裕改了大燕律,有子嗣的王妃不必殉葬,妻妾守灵三年,子女守孝一年。
而有孕在身的冷元初不拘于律法,全天下都在盼望她腹中的新儿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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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冷元初十八岁了,正月初二,温行川带她去了绍兴祭祖。
冷元初无法形容再见故人的激动心情。她和冷元知反复确认钱庄无虞,见了已在钱庄做事、健健康康的玉兰和在钱庄同街开了茶馆的小红,十分欣慰。
那几天,冷元初缠着韩若抱着她睡觉,就像儿时那样,她要捏着韩若的耳垂才能安心入睡。
韩若把冷元初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为她唱越曲小调,为她讲:
“知儿出生时,他的父亲和三个兄长都围在我身边,尤其是他哥哥们待我很好,我很幸福。”
“如今就盼着你顺顺利利生下小世子或是小县主,到时我可要登门看看,我一手养大这么漂亮的囡囡,孩子得有多好看。”
回忆至此,冷元初抚着肚子低声啜泣,不敢让别人听到。如今她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呈在郡王和皇帝面前。
可要她如何能接受,最疼她的伯母,在七月十五日骤亡…
那日梦见伯母,要她不要回头向前看。她醒来心痛不止,立刻寄信到绍兴。
才知伯母要给她惊喜悄悄来到江宁,竟突发心疾跌落越国公府的镜月湖!
就差那么一夜,伯母就要来王府看她了…
那日冷元初去了越国公府,在伯母的灵牌前哭到晕厥。
所有人,包括邱馥,包括冷兴茂,包括冷家所有人,是劝是警告她,不得哀伤过度伤及肚子里的皇嗣。
可她又能以什么身份送葬呢?她在三月被扬州江都的吴家认回,原来她不是冷元初!她不是韩若的侄女!她无法以亲人的身份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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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温行川亲自带冷元初去江都,在吴家祠堂面对一众陌生人,听着他们讲述--
她的生父是穗德钱庄扬州分号的账房先生,携母女去总号路上遭遇水患,夫妻不幸溺亡。一庄农捡走只有婴儿的她,养大到七岁卖到冷家做丫鬟。
冷元初不肯相信,并非接受不了从权阀之女跌落为冷族丫鬟,而是作为丫鬟的她,人微言轻,为何被人投下那般重的毒?
更重要的是,当她站在吴家祠堂,哽咽问向宗主和吴老太太:
“知道孙女丢在绍兴,没有一个人来绍兴寻我!若不是我遇到好人,岂不是要沦落青楼!”
满座无人回答。
冷兴茂得知此事大怒,拒不承认她是吴家人!也是,若承认了那便是欺君重罪,没人能承担得起!
她担忧牵连钱庄,但温行川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抛弃她:
“无论冷氏还是吴氏,你都是我温行川的妻子,是郡王妃。”
三月亦是肚子里的孩子闹得最欢的月份,日日用力踹着,痛不堪言……
精神最无助时,她想找人诉说,可同样害喜的甘棠不合适。她进宫寻魏嫆,却得知嫆贵妃被一贵人扎小人陷害,精神受了打击无法见人。
若非为了腹中的孩子,冷元初早就为此事郁郁寡欢,现在她又失去最爱她的伯母,心如刀绞却要强撑,只因韩若托梦说的最后一句话--
“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
当着温行川的面,她不敢哭,不敢表露痛意。
皇帝很重视这个孩子。冷元初在孕后期,身边多了一众宫内来的嬷嬷和侍女,就连佩兰递过来的茶水都要验毒。
但这半载,温行川更忙了,时常来不及回府,有时甚至一连十几日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