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没回答，只是再叩首。
隆昌帝冷笑。“大周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黄同……”
黄大监立刻道：“高院正应该很快就到，还有新医院的……”说到这，他偷看了眼安若。
安若置若罔闻。
黄大监话音才落，高院正和高万青就冲进门来，后头还有三个医学院出身的大夫。
好一阵忙乱，把诊的把诊，查体的查体……
高院正一头冷汗，擦了又擦，呼吸急促却不曾开口说话。
高万青的嘴唇颤抖着，想说话，却被高院正扯了一把。
另几个就没高院正这样老油条了，哆哆嗦嗦的，有一个在隆昌帝的逼视下，一个没耐住，冲口而出：“陛下，小人学艺不精，您得问安院长——安院长！安院长……”
他狼狈地回头，用目光向安若求救。
安若冷下心肠，木着一张脸。
隆昌帝冷笑：“就是说，你不能治好朕了？”
说话的大夫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是小人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他人都吓懵了，只知道求饶，却不知这样的求饶只会加速灭亡。
隆昌帝的目光冰冷，看都没看他，反倒去看另几人：“你们也是学艺不精？”
另两个同样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医学生，立马也跪了。
隆昌帝微微眯眼：“既然学艺不精，留下还有何用？来人，都拖下去——杖毙！”
安若下意识想动，前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她心头一震，又低下了头。
隆昌帝却没放过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沉声问：“安若，你是不是也是学艺不精？”
安若的呼吸也为之停顿了一息，但还是沉声道：“臣没办法救陛下，陛下，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隆昌帝大怒，手抓住枕头想要砸过去，却竟然没扯动。
虚弱至此，隆昌帝似乎大受打击。
“高、高……”他唤，声音急促中带着说不出的惶恐。
高院正只能跪地：“臣无能。”
最后一粒石子压下，最后的稻草沉下水去，隆昌帝颓然倒在床上，目光落在头顶那些有着华丽繁复花纹的藻井上，似乎越过屋顶望向了更深的天穹。
但很快，他就被唤回心神。
“陛下，还请早作决断！”
“朕！朕——都要死了……”说到最后一字，隆昌帝的气势突然就泄了下去。
“朕不在乎活人都在说什么，可列祖列宗……”他捂住脸，“若是朕让大周断了代绝了嗣，他们会说什么？上苍会不会也认为朕是……”
他转过头，定定看着沈远岚，“朕还能魂归极乐，成仙成圣吗？”
第538章 逝去
沈远岚低垂了头，缓缓道：“陛下严惩贪官污吏，整治官风；开放海禁，鼓励海贸，为朝廷增税数成；万国来朝，扬我大周国威；开办新式医院，活人无数；不理争议，首开医学院，甚至不畏流言收女子入学；边贸也是因陛下才能开启……”
列举数事，他沉声道，“林林总总，皆是利国利民。陛下实乃大周中兴之君，大周百姓敬爱陛下，一定会日日夜夜为陛下祈福，有万民福德，陛下自然会成仙成圣！”
“万民福德？”隆昌帝笑了声，“不是因为朕求仙问道，服食仙丹，而是因为万民福德吗？”
望着沈远岚，他的表情很是微妙，“远岚，你仍然那么会说服人……朕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他忽然嘶吼：“安若，你真不能救朕？”
安若头抵着地，不发一言。
隆昌帝双目赤红，喃喃：“朕该杀了你，朕该杀了你……”
两行清泪滑过脸颊，隆昌帝沉声道：“沈远岚听令——”
“臣在！”沈远岚近前一步，躬身施礼。
与此同时，他的手背在身后轻轻摆了摆。
安若瞥见，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爬起身，退出门去。
她自然没忘了高家父子，出门时挥了挥手，高万青还没反应过来，高院正却是扯着儿子悄无声息地跟上。
三人退出门，不均而同吐了口气。
院子里很是安静，这一声叹息立刻引得侍卫转目看来。
三人立刻禁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安若先动了，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台阶上，全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的。
高院正随后也坐了下去，高万青有些迟疑，跟着坐下后小声问：“我们不走？”
高院正瞥他一眼，翻了个白眼。
他也想走，可悄悄退到院子里已经是逆旨，这会儿是没人留意到他们，要是他们敢出宫，就不知会怎样了。
高家父子的对话，安若没有细听，她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滩离她其实并不远的烂泥上，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只有说不出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