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老天没给她留一丝活路,就是要她死在今年。
那临瞳自见面起一直对她极有礼数,秦归燕不讨厌他,只是偶尔忍不住想,这人也是老天派来逼她死的。
怎么就这么看不得她活着呢?想到这里,秦归燕心中总有股戾气,叫嚣着毁去周遭一切,又被她自己压回去。
到底是已经过了那个热血一起不管不顾的年岁了。
这一次,青尧真切地明白什么叫英雄末路,和看见曾经的血杀客去挣哭丧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这次他内心真的生出一股难过来,觉得眼前这人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他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个想法:要是最后一颗九阳丹没有卖给昊天宗就好了。
昊天宗主姓辰,他的独子辰钟在下一纪的第一天便会进入人尊的试炼地——兴亡律,那颗九阳丹是给他保命用的。
若是将九阳丹给秦归燕,她一定能通过试炼成为新的大尊,那样既能还掉小师叔欠她的债,又能让神农谷与一位新至尊结下交情。
不知何时,青尧内心已经相信了秦归燕的说法,相信她和小师叔做过交易,并笃定她的能力比众望所归的胥国下一代国主辰钟更加卓越。
大概是因为她真的是个天才吧,这样一个天才何须对他们说谎呢?
即使是几头修为极高的巨兽配合着秦归燕的影龙风,兔毛屯的田地也花了一个白日的时间才全部滤了一遍。
深夜,黄毛巨犬踩在乡间泥路上,留下一串巨大的爪印。
村人们站在村口,看他昂首对月而啸,被厚实颈毛覆盖的喉咙红光闪烁,兽首一低,便有烈焰喷出,顷刻间便将他们的田地化作一片火海。
隐藏在土地间的阴寒之气会被这灵火化去,只是土地肥力下降,从上田降为中田,只是农人们坚强,都说只要这地还能种,他们就会种,种玉米,种小麦,再去开荒田,他们会用勤奋养活自己。
青尧脚踩药葫芦飘在高空,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见到秦归燕的面就扑过去和她拼了给小师叔报仇,不然就凭今日黑山驿那蛇妖、犬妖的能耐,还有那炼器大师的本事,他怕是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白桴子疑问道:“咦?他们这就走了吗?”
田地之中有火焰形成的幕墙,田地之间有农人们踩出来的小路,黑山驿四人便站在小路上。
金红火焰焚烧时不断发出呼呼声响,鼓起的热风吹动秦归燕的鬓边碎发,她低头一捋,发间银丝在火光中闪烁雪光。
雪不在道:“灵火没有大黄续着,烧半个时辰便灭了,咱们走吧。”
秦归燕转身:“是该走了,驿站这几日肯定又积了事儿,不能一直让莫语一个人忙着。”
临瞳提着办白事的家伙事,待大黄化为人形,四人在火中齐齐转身,走到村头。
满村的人不知何时都等在了这里,兔毛屯几百男女老少,脸庞都被火光映得通红,年节没过多久的关外刮着寒风,这儿的人却都被热风吹出了满脸的汗光。
他们静立于此,神农谷众修士也忙落下来,白桴子上前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几个老少爷们拖着板车出来,车上全是酒坛子,他们拍开泥封,妇人姑娘们捧着碗过去接酒。
一碗又一碗的酒被娃子们送到大人们的手上,牛七七亲自将酒捧给秦归燕。
“恩人们,田就是俺们的命,你们救了全兔毛屯的命,俺们屯里都是穷苦的农户和军户,可俺们晓得好赖,这便捧出俺们最值钱的东西谢你们。”
兔毛屯的老村长出面,双手捧酒:“俺们兔毛屯的祖先都是百年前从鲁南道逃荒到关外的,这些酒是俺们的爹娘、祖父祖母用这片土地种出的第一批粮酿的酒,今日为谢救命大恩,特将酒水奉给恩人!”
老村长仰头将酒水喝完,将碗朝地上一摔。
秦归燕捧着酒碗,与身后众人对视,回头看着他们,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尽,将碗利落地摔碎在地上。
随着她这动作,所有人都喝下酒水,摔了酒碗,清脆的碎裂声中,这数百人向道路两旁退开,为他们让开一条路。
军户们不知从何处拖出一面鼓,最精壮的汉子举着鼓槌,砰砰砰地敲响鼓面。
秦归燕在鼓声中,在火光的照映中抛出玉如意,带着黑山驿众人飞向天际。
修士们纷纷踩上法器,离开此处,却有悠长的歌声追着烈烈风声流入他们耳中,秦归燕回头,看到牛七七仰头望着他们,唱着在兔毛屯内流传了百年的民歌。
“三月三来开新春咧,全村老少下田地咧——”
“老天不负勤快人,我农家好粮积满仓诶——”
这段歌谣伴随着冲天火光落入秦归燕的眼中心里,让她心中的悲凉消散,只是觉得,这些人真好,人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