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兮将蟾光剑拍在桌上:“听你妹的,专心吃饭!”
那一刻,秦归燕从亲娘和妹妹的目光中看出一件事,在这两个人眼里,她既不是前魔教护法,也不是十年前震动胥国的重案要犯,刺杀帝尊的邪剑之主,而是一个十年没吃饭光吃苦的可怜猪猪。
又过几日,梵朱处理完政事,捻起一本影卫每日呈上的京中治安密函,打开,合上,将密函扔到书桌上,嗤笑一声。
“她果然跑了,跑哪去了?”
搜罗魔教旧部?
吞食生灵精血?
重修邪剑莫耶?
做不容于世人?
影卫回道:“秦姑娘去了胥国东北边境的黑沙洲,入黑山驿做了一员驿卒。”
梵朱一顿,面上露出百年难见的迷惑神情。
影卫低着头,静候君主指令,好一阵,才听到这统领人族三百余年的帝尊疑惑的声音。
“她脑子被关坏了?”
秦归燕脑子没坏,她只是去赴与友人之约。
许久以前,有个槐树妖对秦归燕说,“归燕,若有朝一日你破关无望,就来我这里吧,我在老家养了一只狗、一条蛇、一盆富贵竹,近日我想回乡去,将家里休整得好看些,往后在那长长久久的做逍遥修士,你若来了,我们陪你走最后一程,定不叫你孤单。”
跨过山海关,便是江湖之外,修真界的风雨恩怨皆与关外无关,秦归燕乘坐一柄玉如意,在立冬那日落在黑沙洲的黑水县,这小县城建在黑水畔,水中住着朝廷认可的山川之主黑麟龙王,管辖一方修士,庇护此地安宁。
秦归燕在县内打听,黑水县的小捕快在烤肉坊门前烤火,见她哆哆嗦嗦,好心请进来送一杯热水,告诉她:“你说的莫语修士在八年前接受朝廷招安,成了黑沙洲唯一一家驿站的驿丞,那驿站唤黑山驿,在县外三十里处。”
关外太冷,秦归燕冻得灵力也运转不起来,飞不动了,只好步行,傍晚才找到黑山驿。
驿站门前,一条大黄狗正在玩雪,见一穿着浅黄斗篷的女子远远行来,身后的雪地留下两行脚印,斗篷的貂绒风帽被戴起来,看不清她的容貌。
直到她近了,大黄狗才从风中嗅到熟悉的气味,连忙喊道:“主人,那个大眼人族来找你啦!”
秦归燕提着湿了一角的衣摆,跟着黄狗的梅花脚印进了驿站。
驿丞莫语匆匆奔来,她穿槐叶绿的长裙,斜梳发髻,柳叶弯眉,眼若春杏,眸含水光,一双柔荑执起秦归燕的双手,欣喜道:“你可算来见我了!”
秦归燕边摘下兜帽,边笑道:“迟了十年,归燕总算应约而
来,请老友陪我走最后一程……莫语,你的妖身呢?”
她惊愕地看着老友,发觉她那大槐树化形的躯体已然不见,只剩下一缕魂魄依附在纸扎的人身上,化成个苍白如雪、脸颊上两坨腮红的模样,头戴白色大纸花,夜晚见了,有些渗人。
莫语捂脸,嘤嘤道:“莫提,是我倒霉,遭了劫匪了。”
第2章
秦归燕在黑山驿站安安稳稳当了几年驿卒,黑山驿包吃包住,有加班费但基本不加班。
秦归燕打算在黑山驿干到死,不过关外民风彪悍,因而总会遇见些不巧的事儿。
比如,年节还未过,驿站的厨子老隽被路过的饕餮吃了。
绣有“黑山驿”三字的旗帜悬挂于大门前。
驿馆之后的院落中,饕餮声如洪钟,理直气壮地说说厨子既为猪妖,一身灵猪肉靠近灶火便散发出自然清香,令他心痒难耐,便忍不住从后方张开大口,嗷呜一下,老隽就那么没了。
黑山驿一把手莫语气得发疯,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娇柔美丽,手一抬,纤细白嫩的手握住菜刀往砧板上一剁,露出往年傲啸山林的山大王威势来。
她咆哮道:“大黄、雪不在、小秦,宰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秦归燕将抹布往水缸上一搭,蛇妖雪不在从袖中抽了一柄老长的拂尘、犬妖黄安安撸起袖子,三人不紧不慢走向饕餮。
饕餮哈哈大笑:“吾乃关内通缉榜第三十位,堂堂饕餮是也!尔等小小驿卒能奈我何?”
饕餮死得很快,死状很不安详。
大黄狗化为一强壮汉子,拖着装有饕餮尸体的板车,连带着饕餮胃里的厨子一起去黑水河龙宫报案。
胥国律法规定,凡人的恩恩怨怨归县令管,修士的生死打斗归山川之主管,黑沙洲的山川之主,便是黑水河里的那条黑鳞龙王。
一月的黑沙洲冷极了,分明太阳高高挂,却还是冷飕飕的。
莫语举着一柄绘制仕女图的油纸伞走在前方,大黄拖着板车,雪不在跟在车旁,拉着曲调悲怆的二胡。